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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宏傑兩年間也常常以&ldo;恆&rdo;相勉,一起學這個學那個,想著能像老曾說的,朋友之間互相箴規彼此挾持,甚至開個專門的學習部落格相互監督,一上來都很興奮,恨不得大步往前,到現在相當一部分都放棄了,這個字是真難,難怪老曾說:&ldo;用功所以無恆者,皆助長之念害之也,此事絕不是疲軟人所能勝,須是剛猛,用血戰功夫,斷不可弱。&rdo;
沒有這個,靠強烈的目的性,靠一時興起,很快就放棄了。
慚愧中理解老曾說的,決定成敗的,不在高處,在窪處,不在隆處,在平處。全看人能不能在棘手之處,耐得住煩。
除此無他途。
九
看完宏傑的書稿,我問他:&ldo;你想過嗎?為什麼你從朱元璋寫到了曾國藩?&rdo;
他想想說:&ldo;沒有。&rdo;
我說:&ldo;也許歲月讓人從批判走向了建設。&rdo;
一旦走上這條道路,路就永遠沒有盡頭。在這條路上,種下的每一棵樹,也許深深植下,卻被連根拔起,但是也沒有別的辦法,就像老曾一直說人想要有所樹立,必須從不妄求人知開始,&ldo;但問耕耘,莫問收穫&rdo;,至於結果如何,他寫信給好友郭嵩燾,說:我曾經把功業之成敗,名譽之優劣,文章之工拙,都放在&ldo;運氣&rdo;這一&ldo;囊&rdo;之中,久而彌信。
這也算是命吧,以至於他半玩笑半認真地讓人在他死後,在墓前刻上&ldo;不信書,信運氣&rdo;。
這話裡有無限心酸。
老曾當年是好名之人,把自己的清譽放在性命之上,愛惜之極,後來明白&ldo;大抵任事之人,斷不能有譽而無毀,有恩而無怨&rdo;。
體制內的改良者,大都經歷過這樣的處境,像蔡元培說的鍋裡的小魚,&ldo;兩邊煎&rdo;,政府覺得你不忠誠,老百姓覺得你是走狗,保守者覺得你動搖根基,激進者覺得你遲滯迂緩,總是兩邊都罵你,什麼好也落不著。
臨終前兩年,處理天津教案,原本以他為榮的湖南同鄉,視他為奇恥大辱。在北京的湖南會館,不僅他的&ldo;官爵匾額……悉被擊毀&rdo;,就連他的名籍也被削去。一個舉子寫了一副對聯:&ldo;殺賊功高,百戰餘生真福將;和戎罪大,早死三年是完人。&rdo;
老曾只能橫下一條心:&ldo;但令大局不致從此決裂,即為厚幸;一身叢毀,實由智淺不能兩全,亦遂不復置辯。&rdo;
百年來,對他的毀譽都很極端,他被認為是完人,也被認為是賣國賊,被認為是聖徒,也被認為是劊子手。
真與偽是大敵,真卻永遠兩拳空空,無所依恃。
但這個湖南人明知不可,仍以一身霸蠻之氣而為之。&ldo;吾輩自盡之道,則與&l;運氣&r;血戰一博,賭乾坤於俄頃,校殿最於錙銖。終不令&l;囊&r;獨勝而吾獨敗&rdo;。
老頭兒長相樸拙如農夫,一輩子儉苦無已,隨手一隻青藤箱子,身上的長袍上有油漬,沒有任何精英面目,視之甚至讓時人輕賤。但就靠一根窮骨頭,養活的這一點春意思,卻能在中國大地上漸流漸廣,代代都有中國人,如梁啟超那樣,從他身上得到建設之力,&ldo;為之不已,將有可時,若其不為,則天下事固無一可也&rdo;。
曾國藩形容過這種力量,&ldo;風之為物&rdo;,試圖把握它時,像是空無一物,試圖鉗制它時,像是很容易衰落,但是&ldo;及其既成,發大木,拔大屋,一動而萬裡應,窮天下之力而莫之能御&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