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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七點剛過,黎蘅就回到了病房,輕手輕腳地推門進去,生怕擾了病人安眠,卻發現平日裡都要昏昏沉沉睡到將近中午的人此時卻睜著眼躺在床上,緊攥著手機,目光殷殷地落在房門處,帶著隱隱的憂慮,看見黎蘅進來,才像是終於放了心,沖他微微笑,喚了一句「阿蘅」。
黎蘅見到那笑容,卻覺得心又是一酸,心理醫生也曾講過,抑鬱症患者安全感低、離不了人,他卻沒想到簡書會這樣嚴重。看人眼底一片明顯的青黑,便知道大概是連昨晚都沒睡好。
護工就守在一邊,見黎蘅進來,十分禮貌地起來打了個招呼,大概交代說早晨已經擦洗過,醫生也來查過房了,病人情況很穩定之云云。黎蘅又額外給加了些小費便遣他走了,自己則坐到人病床邊,慢慢替他搖起些靠背,又拿了枕頭墊在人身後。
簡書的眼神一刻不離追著黎蘅動作,等他終於安定下來,又慢慢收回目光,低垂了眼簾。
「昨晚沒睡好?」黎蘅從他鬆開了力道的手中拿走手機,仍舊放回床頭,這一次,簡書的目光又追著手機過去,慌亂得像是拿走了他命根子一樣。
黎蘅察覺到他的眼神,安撫道:「沒事,我就給你放這裡,隨時可以拿到。」
簡書這才笑了笑,感激地看向黎蘅。
「那個護工不好嗎?是不是昨晚吵到你了?」
簡書搖頭,沉默了好一陣子,才輕聲開口:「……渾身都疼,沒太睡好。」
黎蘅這才反應過來,伸手要去給他捏背,卻被他側身避開:
「不用,沒事的。」說完,又開始懊悔自己排斥的動作,唯恐對方會生氣一般,猶豫地去尋黎蘅的目光,道歉的話輾轉在唇齒間,不知該不該說出口。
黎蘅只覺得看著這樣的簡書,心就像是被放在烈火上烤,除了焦灼還是焦灼,帶著綿長的痛。
「別擔心,醫生說這是抑鬱症的常見症狀,等你好了就不會有了。」他只能安慰。
簡書其實沒太留意黎蘅究竟說了什麼,只是驚喜地發現對方竟沒有因為自己本能的拒絕而離開,暗自鬆下一口氣,手不由自主地伸過去捏住了黎蘅的袖子。
黎蘅一愣,小心地將另一隻手覆上簡書的手腕,見他沒有推拒,才撫慰般地捏了捏。
「老家的事情都料理好了,等你好些,我們就回去看看阿姨,好不好?」
「下輩子,」沉默了很久,簡書才開口,「希望別再遇到我這樣的孩子,要一個孝順的,一直陪她的,不要像我……」
黎蘅感到自己也不爭氣地鼻酸了,第一次開始不滿起自己的嘴拙,竟不能想出一句能帶眼前人離開絕望的深淵的話。
「她不後悔遇到你,你要認真生活,她才好放心離開。」
人垂著眼簾再沒反應,也不知究竟聽進去了多少。
(11)
簡書在醫院裡躺了一個多月。
剛開始人渾身沒有力氣,過量的安眠藥物導致了呼吸系統和肌肉的麻痺,加上抑鬱症帶來的渾身痠痛,簡書幾乎是動一動都倍感不便。黎蘅於是天天給他擦洗翻身,怕他手腳躺得僵了,還專門跟著護士學了些按摩的手法,沒事就拿著簡書的胳膊腿擺弄。要說細緻程度,這個男人終歸比不上醫院裡「百鍊成鋼」的那些護工護士,但不知為什麼,簡書也只有在他的照顧之下能找到些安全感,不至於如臨大敵般繃住渾身的神經。黎蘅發現這個規律以後,無端高興了很久,幾乎每做一件事情都要確認一遍,是不是我幹得最好,連簡書這樣著名的好耐心都開始覺得無聊了。
黎蘅卻在每次得到肯定的答覆以後,跟拿到什麼大獎似地幹得更加帶勁起來,還時常有模有樣地沖簡書感嘆一句,畢竟是上下鋪的情誼,別人比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