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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泠走去一看,見因洗碗的緣故,她的幾個指端泡得起皺,又長染油腥,有些褪皮。他背倚杏樹,嗓子有些沙沙的,「再操勞兩日,埋了他就消停了。」
香粉遞擅,吹乾了簫娘面上的細汗,她惡狠狠扭頭把席慕白的棺材剜一眼,「都怨那挨千刀的,死了還要勞累我。」說著,她把兩手在他肚子前甩一甩,「你瞧瞧,我好端端的這雙手,就跟扒了層皮似的。」
樹葉如浪,簌簌地招搖在席泠頭頂,他仍穿玉白的直裰,臉上卻有從來沒有過的淺淺和煦,「辛苦你,給你打了個金芙蓉分心,還擱在鋪子裡,等辦完這樁事,取來給你。」
果然如他所料,簫娘一霎笑了,水波一樣的眼抬起來,「真的?純金的?」
「純的。」他笑笑,歪正了身。
「這才不枉我辛苦一場嚜。」簫娘婉媚地流轉眼波,倏地拍他抱起的胳膊一下,「噯,白天那兩個富貴相公,是哪家的?」
「哪兩個?」
「就是穿得十分貴氣那兩位,我眼力不錯的,必定是哪個權貴人家的公子。他們來尋你做什麼?」
席泠生怕她曉得人是侯門公子,起什麼歪念頭,只淡淡搖首,「我也不認得,這幾日來往的生員這樣多,不過都是本著師生之宜來祭奠祭奠,哪裡我個個都認得呢?」
正說話,倏聞牆外有聲,「爺,席家正門就開在這裡了。」
想來又是憑弔之客,簫娘捉裙起來,「你去招呼,我瀹茶去。」
席泠朝院門遠望去,須臾,果然見有人進來,金線繡雲紋的一雙皂靴,月魄連枝紋的道袍,戴著半額網巾,露著一雙極和善的眼,正是縣丞仇九晉。
兩人交集無多,衙門集議席泠與他打過幾回照面,算他的上峰長官,還是簫娘從前的少東家。
二人相互拜禮,席泠引他屋內燒了紙,棚內相請入座。仇九晉打著拱手客套,「衙內有事耽誤,吊遲吊遲,請恕罪。」
「豈敢豈敢,承蒙大人不嫌來吊。」
仇九晉見其有禮間,又不奉承,心有兩分欣賞之意,「原來席教諭家住此地,可巧,正與我一門親戚相鄰。聽說何主簿也是左鄰?可見世間緣分,難說得清。」
哪裡想,竟還有更奇妙的緣分。二人閒敘兩句,抬眼間,黃昏殘陽照著正屋裡,一婦人捉裙端茶出來,披麻戴孝,渾身素縞,臉不勻粉,朱唇天成,眉宇中,自染一額幽怨。
仇九晉的眼便遲遲搦轉不開,彷彿被一根三尺長釘,釘回了從前。
從前,好像也沒什麼特別,無非是驚鴻照影間,少年少女的綿綿軟語,脈脈青絲,編織成個春夢,他陷在裡頭,久久不願醒。
而情深難遣的目光彼端,簫娘匆匆把驚駭收斂,在綿綿的餘恨裡,喬莊成一位局外人。
她提起唇角,像與一位再普通不過的舊交重逢,蹁姿到前,擱下茶福了個身,「想不到來的是仇大官人,這算起來,有三年未見吧?大官人真是愈發儀表堂堂!」
她朝席泠挨近兩步,掣掣他的袖口,「泠哥兒,這位就是我早年的東家,仇家的大官人。」
席泠復作了揖,仇九晉沒空理會,一雙眼陷在簫孃的眉宇間,一分一寸也拔不出來。直到很久,他難以置信地笑了笑,眼窩裡淤著無盡的心酸,「我找了你大半年,原來你在這裡?」
一句話就將前塵輕掀,黃昏葉落門掩,仇九晉背後是脈脈的餘暉,嵌得他似一座閎茂仙宮。席泠甚至覺得,他目中的酸楚已蔓延到自己這破敗的樓宇,漏風墜雨,把他的腐木侵蝕。
他有禮識趣地退了兩步,走進屋內,「二位既是舊相識,且請款敘。」
背後,天雲黯淡,弦月皎皎,四野寂然。
仇九晉望了簫娘許久,才敢肯定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