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毀田(第1/3 頁)
鄭修在晌午聞訊趕來時,原是強壓怒火、擺出溫和麵容,向這陸指揮請教原委。
不想那軍痞並不願多搭理似地,只冷森森道:“這田,哪個租的?”
大宋重文抑武,況且指揮使前頭又沒掛個“都”字,若只比真實的地位,姓陸的區區小武官,與鄭修這樣的畿縣縣丞是無法相提並論的。
沒有資格擺譜的武人,卻有恃無恐地跑到文官的地盤上擺譜,只一個可能:受了大人物的指使。
鄭修心中疑雲更盛,嘴上含混道:“此為開封府轄內的系官田產,春初才租給一個城郭戶經營。陸指揮若得了上峰交辦的公差,不如,由本官引著,移步縣衙,與知縣說說?”
陸指揮嘴角一撇,揮揮手,下令軍卒們暫停填埋,卻仍睨著鄭修道:“有勞縣丞派個人去城裡,叫那租田的城郭戶來。天子腳下,吾等又不是土匪山賊,挖人田地,斷人財路,也須與事主說個明白。”
鄭修咬了咬牙。
且不說姚歡如今得了孟皇后的青睞,哪怕她只是個普通租戶,為流民修屋、為縣裡辦學的兩樁舉動,就足夠令鄭脩敬佩了。
鄭修本不願,在男人該挺身而出的時候,將個給縣裡行善的女人推出去擋槍。
但禁軍小頭目的意思很明顯,今天要見著姚娘子才談。
鄭修只得讓王犁刀往開封城去尋姚歡。
……
姚歡坐著王犁刀的騾車奔到田頭時,日頭還沒偏西。
見到眼前情形,她本能地有些發怵。
上輩子在現代社會,她靠腦子和做ppt吃飯,專案的對手再刁滑,起碼錶面上是斯斯文文坐在談判桌邊的。
此刻突然面對一支不知為何要尋她晦氣的大宋正規軍,打眼望去烏泱泱一片,粗蠻煞氣能蓋過呼嘯的西北風似的。
她一個整日裡與文官良民打交道的小買賣人,何曾見過這種陣仗。
來自成群結隊的雄性動物的壓迫感,令她戰慄。
原來穿越小說裡的大女主光環都是騙人的!
我怎麼好像,腿開始哆嗦了啊。
姚歡往鄭修和王犁刀身邊挪了挪。
鄭修低聲對她道:“姚娘子莫怕,我是朝廷命官,有我和犁刀在,他們不敢對人動手。況且,娘子你是朝廷旌表的節婦。”
姚歡一個激靈。
旋即給自己鼓了鼓士氣——對啊,我是公家蓋章了榮譽的,我還差點成了趙家人的妃子呢。
她撇過頭,望見不遠處,自己所僱的那些流民們瑟縮在一處。
當中其實有不少青年,但一眼看去就是不會反抗的模樣。
大宋流民太苦了,而且苦慣了。
苦難並不一定像小說裡那樣,會戲劇化地激發他們的鬥志、搞出聚義梁山的壯舉。
苦難更多時候,令人對權貴怕得要死。
但流民們的目光,其實很複雜。
有焦急,有惶恐,又蘊含了倚靠的信任。
在他們看來,姚娘子這個挺年輕的小婦人,既然不同於開封城裡那些美麗卻又較弱的千金閨秀,既然能出來行走江湖,能不偷不搶地租下官田,能與縣裡官員說上話,能給他們這些逃荒者蓋屋子付工錢她就應該同樣能有本事,去與眼前這些粗悍的軍爺們交涉。
兩個還沒桑枝高的娃娃,大約覺得現下的氣氛沒有早間那般緊張可怖,默默地挪過來,伸出髒兮兮的小手,試圖將田埂上被禁軍剷倒的小桑樹扶起來,種好。
姚歡的目光落在娃娃的腳上。
眼看冬至了,田裡土坷垃都凍得硬梆梆,這倆娃娃腳上還是露著趾頭的破舊單鞋。
姚歡眼眶發澀,胸中發滯,喉頭汩汩甜腥味上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