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忘憂齏(第2/2 頁)
讀書入仕?那些子弟,與杏林人家的後輩,有何區別?就算父輩殺人放火非奸即盜,朝廷也沒規定後代不能科舉入仕吧?”
趙煦一怔,他原以為姚歡也是個市井中討生活的小娘子,對於仵作這種屬於三教九流的底層物傷其類,擔心他們的生計,不想她竟扯到朝廷取士的事上。
只是,這小娘子話裡的意思有詰問之意,說話的口氣仍柔婉,且沒忘了帶上一絲面聖的謙卑分寸,趙煦倒也不覺得煩,更沒有惱。
“唔,這個嘛,朕想來,是仵作常要與屍骨打交道,一生皆行驚擾亡魂之舉,子孫自不適合做孔門中人。”
姚歡心道,這是什麼昏聵邏輯。
“官家,民婦雖生長於邊鄙之地,沒讀過多少經義文章,但民婦想來,孔孟之道,應是以仁為先。仵作忍得常人不能忍之腐臭荒險之境,勘驗血肉屍骨,只為替死者向活人說清慘案的來龍去脈,由活人為冤魂伸張正義,這般舉動,難道不是大仁大義嗎?自詡孔子門生,卻鄙夷、欺壓這些真正幹實事的人,讀那麼多的聖賢書,和白讀有何分別?”
她最後一句出口,當即也有些惶惶。
重了,說重了。
沒辦法,現代職場穿來的,和這個外表光鮮、內裡爬滿蝨子的封建盛世磨合了一年多,偶爾還是會露出這種做專案時據理力爭的職業本能。
不想趙煦的眼中,卻露出一種交織著驚喜與回憶的神色。
在他剛剛穿上那身符合十歲孩童身材的龍袍時,有一回對著被祖母高太皇太后起復的司馬光,聽那老頑固大放“祖宗之法不可變”的厥詞時,亦不知哪來的勇氣,頂了一句“讀那麼多聖賢書,和白讀有何分別”。
當初的結果自然是,他貴為新天子,卻因了不服舊臣的教訓,而受那臨朝聽政、十分強勢的祖母責罰。
整個壓抑的童年與少年時代,趙煦無數次在睡夢中,演繹對於權威的反詰。
他喜歡那種彷彿赤日炎炎中被一盞冰飲子澆在灼灼之心上的感覺。
這幾日,自己素來疼愛嬌慣的劉婕妤,也好幾次詰問自己。
但劉婕妤的挑戰,總是有那麼點兒不對味。
此刻趙煦算是明白了不對味的緣由——劉婕妤是因私心而撒潑發怒,並且要將禍水引向無辜,而眼前這姚氏,辯的是一份公道,悲憫的是螻蟻般的眾生。
姚歡雖未抬頭,但也能感到天子在盯著自己。
她不知趙煦目光裡的笑意,只得惴惴地站著不動。
厽厼。“姚氏,你讀書不多,卻有仁心,甚好。難怪林知府說,你拿了積蓄去開封縣租下公田後,還僱了河北路來的流民?”
姚歡咂摸著,天貓彷彿沒炸毛?
她鬆了一口氣,稟道:“是些自耕小農,河北水災,顆粒無收,他們逃荒來到京畿。彼等懂得農事,但願能令荒田再有出產。”
趙煦點點頭,又將各種與這姚氏能扯上關係的雞毛小事想了想,尋思著找些話題,再和她閒聊幾句。
與她說說話,很輕鬆,也很新鮮。
她說的都是宮外民生之事,卻比文德殿政事堂裡的官袍郎君們,少去虛頭八腦的忌諱,更好像,沒什麼目的性。
天籟小說 tianiw 厺厽。方才她說什麼來著?查斷初情乃是要義?
嗯,那得看是什麼事。
有時候,初情也作不得數。第一眼看人,就算是自己這樣的九五至尊,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比如當初在皇后宮中,被一群女人哭哭啼啼地包圍著,自己就將這姚氏看走眼了。
趙煦剛剛不自知地抿起了嘴角,卻見偏殿外的一個小黃門湊到廊下門檻處。
“官家,張尚儀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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