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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井底之蛙拒不承認天外有天的盲目而自欺的傲。北京人卻不然,他們是青蛙看到了天,便以為天是它的,理直氣壯而目空一切地傲著。
在西安時,總聽到老陝罵京油子:“牛啥牛,才做了幾天首都人民?”
北京人則乾脆得多也張揚得多,直接罵盡天下狂人:“你有錢,你有錢買前門樓子去呀。”
可我覺得,前門樓子未必比得過西安的南門甕城,萬里長城則與兵馬俑不分軒輊,而西安還多著個古城牆呢。
一個城市要有城牆才可以稱之為城。西安是一座真正的有尊嚴的城。身為十三朝古都的長安子民,我自覺沒理由在北京人面前感到自卑,但也不屑爭鋒,於是仍舊採取我行我素獨來獨往的老作風。
巧的是,與我同宿舍的陳黛兒也不喜歡北京人,在班會上公開罵他們是“遺老遺少”,私下裡對我說:“考進北大的人一個比一個傲,北京當地的就更傲,可是你,卻比他們都傲。”
我嚇了一跳:“我?”
“就是你。”黛兒讚許,“可是你傲得有氣質,一種,一種……憂鬱的氣質。我喜歡你!”
黛兒最後這樣結論。
我微笑。沒有說出口的是,我也相當地喜歡她,第一眼見到已不禁喜歡。愛美也是一種條件反射。
黛兒來自浙江台州,典型的江南少女,嬌俏柔媚,是一朵花初初盛開,正在香豔的極致。
這樣的女子,身邊自是有許多追隨者,她的愛情故事,每星期都要換一個男主角。張三李四,甲乙丙丁,而她來者不拒,對每個人都很好,說話時一雙眼睛毫不躲閃地望著對方,春波盪漾,若含笑意,不發一言已將對方俘獲。
古人形容美女的眼睛是秋波,黛兒的卻不只是波,而是浪滔滾滾,不顛倒眾生也淹死眾生。她自己,則是迎風破浪的小船,永遠浮在海面,誓不同沉。
所以我雖然喜歡她的美,卻不贊同她的恃美而驕,豔幟高張,於是刻意疏遠。
但是有一天一位物理系的研究生何培意——也是苦追黛兒的死士之一——特地捧了只彩釉瓷碟來奉給黛兒。碟子中間繪著數朵豆蔻,鑲邊一圈丁香,圖畫豔麗細緻,正是釉上彩獨有的特色。
黛兒愛不釋手,捧著碟子翻來覆去地看,又努力辯認那小字:“‘丁’什麼什麼‘上’,‘豆’什麼什麼‘頭’……”
我心裡一動,脫口而出:“眼兒媚。”
“什麼?”黛兒不解。
“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頭。”我輕輕吟誦,看黛兒仍是一臉茫然,不禁嘆息,耐心解釋:“這是一句詞,詞牌名叫作《眼兒媚》,那行字多半便是‘丁香枝上,豆蔻梢頭’。”
“眼兒媚?”黛兒喜笑顏開,“好別緻的名字。”又喃喃地念,“丁香枝上,豆蔻梢頭……”
我看一眼何培意,那呆子早已滿臉漲紅,可是眼中痴痴迷迷,滿是對黛兒的渴慕熱愛。然而黛兒正眼兒也不看他,只急著問:“那你說這碟子是不是真品?”
我接過瓷碟,輕輕敲擊,又細辨其花紋,肯定地說:“這隻瓷碟釉面細潤,很少雜質,光澤自然含蓄,沒有一點浮光,必是真舊。”
“你怎麼知道?如果是仿製呢?”
我教給黛兒:“你從這側面看碟子,是不是有一種貝殼般的自然光暈?這在術語中叫‘蛤蜊光’,絕難仿製,是康熙瓷的獨有特色。其他的清代瓷,像雍正官窯彩瓷多半為粉白釉底,乾隆官窯釉面堅緻勻淨,道光瓷呈波浪紋,到了同治期間,瓷釉泛白,胎質稀鬆,已呈式微之態。而近代仿品,瓷器中有‘火氣’,瓷質不會這樣含蓄柔膩。所以,這八成是一件清代康熙年間的五彩釉。”
黛兒五體投地,用一雙如波似浪的媚眼欽佩地看著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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