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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身下床,回頭確認沒有吵醒陳放之後,路識卿輕聲走出了臥室,開啟了書房的燈。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他站在視窗看了一會兒便覺得心口窒得難受,像溺水一般壓迫著呼吸,皺著眉頭煩躁地拉上窗簾,隔絕了小半嘈雜雨聲,他努力調整著氣息,開始漫無目的地在書房中踱步。
房子剛整理好不久,書房裡還沒來得及放置什麼書籍,牆面的書架上空蕩蕩的。所以當路識卿不經意掃視周圍時,書桌上擺放的紙箱子輕而易舉便勾住了他的視線。
那是陳放的東西。
路識卿原本並不是一個樂於窺探他人隱私的人,只是看到這個破舊紙箱的同時,他腦海里幾乎立刻浮現出陳放從他身前匆匆拿走紙箱時彆扭又緊張的模樣,甚至連開箱檢視都背過身子小心翼翼,好像在刻意隱藏什麼。
這並非路識卿出於不信任而無中生有下出的論斷,畢竟陳放自始至終不算坦誠。他藏起來的東西有很多,比如時間、傷痕,還有他自己。
路識卿走近書桌打量著,紙箱子的開口處被反反覆覆纏了許多層膠帶,甚至由於來回撕扯貼上,封口處的紙板一角出現了缺口。隔著渾濁的透明膠帶,缺口處漏進一點微不足道的光線,照亮了箱子內部的一角,以及更多掩藏其中的黑暗。
他猶豫著取出小刀,沿著封口的走向小心地劃開膠帶,掀開破爛變軟的紙板。
隨著更多的光亮落進箱子,路識卿的視線一怔,出乎意料地看到了許多他並不陌生的物件。
一張字跡龍飛鳳舞的答題卡,兩張重疊在一起的便簽紙,一根早已燃盡的煙火棒,一圈雜亂纏繞的彩燈線,一棵落雪的聖誕樹模型,一個裹著兩根枯枝的紙包。
路識卿恍然。
那不是藏起來的陳放。
是陳放不願丟掉的他。
他們的時光曾經破碎瀕死,被陳放存在這方黑暗中,如今被路識卿再次劃開傷口,蒙塵的記憶鮮血淋漓,一幕幕場景鮮活地輪番上演,好像經歷了一次走馬燈。
感同身受的瀕死感,路識卿幾乎感受不到心臟跳動的頻率,好像停滯在半空,生怕下一次跳動時就要急切地衝破胸膛。
他翻看著箱子裡大大小小的物件,細枝末節也不敢錯過,直到發現箱子角落裡蜷縮著一團紅。
他牽著一端將那團紅扯出來放在手裡,蜷團起來的形狀僵硬得有些怪異。路識卿仔細辨認後才依稀認出,這團面目全非的紅,是他從月老祠求來、親手系在陳放手腕的紅繩。
繫了死結的扣無法解開,卻被從中間斬斷,剩下兩頭鬆鬆垮垮的斷端,鮮亮的顏色已然變得深淺不一,被深紅的液體浸染,斑駁狼狽不堪。
窗外雨聲無休無止,路識卿思緒晃動,被一縷紅繩牽引回無數個午夜的噩夢裡。彼時夢中的惘然,現在卻似乎明確尋到了緣由,甚至清晰銳利,像一把帶著鮮血的刀。
他站在雨裡,眼見刀刃斬斷紅繩,嵌合進陳放腕上的疤痕走向,再帶著淋漓鮮血落進泥濘,將雨水染成猩紅。
「卿哥。」
路識卿猛然回過神,轉頭看到站在書房門口的陳放。
他單手扶著門框,雙眼定定地看著他,眼角緋紅,胸膛正劇烈地起伏,拖著身體疲憊又無力的模樣,好像方從夢裡那場血雨中掙扎著一路走來,帶著傷痕累累和驚魂未定,看著路識卿的眼神卻像劫後餘生。
眼前的場景與慘烈的記憶有了一瞬的重疊,又迅速渙散。
路識卿恍惚一瞬,把紅繩攥進手裡,走過去摸了摸陳放的眼角,有些並不明顯的濕潤痕跡,如果不是雨水,便該是陳放的眼淚。
指尖的淚水是溫熱的,而只有被誤會是在雨中決絕地未曾流淚的人,才會冰冷得讓人生出他薄情寡義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