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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當南衙禁軍譁變將他困於東宮的時候,李志沒有絲毫意外,他知道,這個禍根早已埋下,他卻從來沒有力量清除。當北衙禁軍放棄抵抗的時候,他也早就失去了憤恨的力量。他也從來都沒指望,這小小的東宮能夠固若金湯。
透過雕花窗稜,李志看到一隊隊幽州士兵從側門湧進來,有條不紊的接管佈防著這個除卻太極殿外最為至上的中樞要地。他突然覺得周圍的一切如此陌生,熟悉的面孔也變得如夢中一般朦朧詭異。
“我早就想到,打進長安的一定是你!”李志高笑著,自長而寬的木案後站起身,面色泛著不正常的紅潤。
“怪不得。”李沐風轉正身子面對他,曬笑著道:“怪不得大哥這般看得起我,定要置我於死地。”
“那麼,你來作甚,取我性命麼?”李志目光閃著幽然的光,盯著李沐風。
“卻又何必?”李沐風悵悵的立了片刻,道:“在此之前,我恨不得殺你而後快。如今,卻突然覺得毫無意義……”
“不來殺我,便是來奪這江山了?”李志猶是那副神情,讓人看了有些發冷。
“與其大唐毀在你手,不若有德者居之。”李沐風淡淡道:“弟不才,勉掌社稷。”
“哈哈哈——”李志再次大笑起來,“大唐毀在我手?毀在我手?”他反覆唸叨了幾遍,突然收了笑聲,冷然道:“我且問你,我做過什麼動了江山基業之事?”
李沐風一怔,張口待答,卻發現無可駁斥。確實,深究起來,太子並未有過什麼大奸大惡之事,說到危及江山社稷,國之根本,則是無稽之談。而所謂的“不仁”,也不過是一句考語,尚未有過發揮的餘地。
太子確實有過很多罪過,然而自己所謂“為了大唐江山”這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卻並無根據。
或許,真正的仇恨,倒是私人之間。莫無憂的死,才是無可開解的死結。
“愈加之罪,何患無辭?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李沐風自言自語著,突然笑了起來。笑自己,也笑李志。是的,太子最大的罪過,便是擁有這大唐江山。只是在李沐風心中,從來沒有正視。
“弒殺父皇的罪名,還不夠麼?”笑罷,李沐風淡然道。
“你知道不是。”太子冷冷的看著他。
李沐風沉默了片刻,道:“這已然不重要了。”
“你奪了這江山,便是殺了我這個人!臨死卻還讓我給老二背這大逆不道的罪名!”太子突然暴怒起來,他一腳踢翻了條案,面色猙獰的衝過來。
李沐風沒有動,略帶憐憫的看著這個失去一切的大哥。
“我並不想取你性命。”他平平伸出手,他知道,自己一隻手便可制服對方。
陡然,一聲清亮的顫音響起,昏暗的大殿中閃過一抹銀光。比那纖細的陽光更加明亮,比那無情的光陰更加不可追溯,它在所有人的眼眸中亮起,一去無回。
然後一支,又一支。
銀亮的光線接二連三的釘入太子的身體,李志的身軀搖晃著,節節後退。他不可思議的看著前方,李沐風的身後,站著一個手持弩箭的少年。
少年的面孔,如秋水般冷漠。
他又看了看李沐風,嘴唇蠕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麼,然而聲音才一出口,便似融化在空氣裡。終於,他頹然倒在地上,倒入那一片狼藉之中。昏暗的角落裡,陽光無法顧及。血緩緩的淌了出來,流淌到陽光下,亮閃閃的紅。
“他的血,也是紅的。”半晌,少年悵悵的說著。
李沐風轉向顧況。在弩箭發射的一瞬,他便知道一切已經無可挽回。少年那顆決然的心,比弩箭更加可怕。
“太子可以死。”李沐風看著他說道:“但不能這樣死,被你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