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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我想起了三十多年前的生活情況:屋子小,沒有獨立的書房。睡覺,吃飯,工作,同在一室。我坐在書桌旁邊寫稿,我的太太坐在食桌旁邊做針線。我的寫稿倘是翻譯,我歡迎她坐在這裡,工作告段落的時候可以同她閒談一下,作為調劑。但倘是創作,我就討厭她。因為她看見我擱筆不動,就用談話來打斷我的思想線索。但這也不能怪她,因為她不知道我寫的是翻譯還是創作,也許她還誤認我的寫稿工作同她的針線工作同一性狀,可以邊做邊談的。後來我就預先關照:“今天你不要睬我。”同時把理由說明:我們石門灣水鄉地方,操舟的人有一句成語,叫做“停船三里路”。意思是說:船在河中行駛的時候,倘使中途停一下,必須花去走三里路的時間。因為將要停船的時候必須預先放緩速度,慢慢地停下來。停過之後再開的時候,起初必須慢慢地走,逐漸地快起來,然後恢復原來的速度。這期間就少走了三里路。三里也許誇張一點,一兩裡是一定有的。我正在創作的時候你倘問我一句話,就好比叫正在行駛的船停一停,我得少寫三行字。三行也許誇張一點,一兩行是一定有的。我認為隨筆不能隨便寫出,理由就如上述。
漫畫同隨筆一樣,也不是可以“漫然”下筆的。我有一個脾氣:希望一張畫在看看之外又可以想想。我往往要求我的畫兼有形象美和意義美。形象可以寫生,意義卻要找求。倘有機會看到了一種含有好意義的好形象,我便獲得了一幅得意之作的題材。但是含有好意義的好形象不能常見,因此我的得意之作也不可多得。記得有一次,我在院子裡閒步,偶然看見石灰脫落了的牆壁上的磚頭縫裡生出一枝小小的植物來,青青的莖彎彎地伸在空中,約有三四寸長,莖的頭上頂著兩辦綠葉,鮮嫩嫋娜,怪可愛的。我吃了一驚,同時如獲至寶。因為這美麗的形象含有豐富深刻的意義,正是我作畫的模特兒。用洋洋數萬言來歌頌天地好生之德,遠不及用寥寥數筆來畫出這枝小植物來得動人。我就有了一幅得意之作,畫題叫做“生機”。記得又有一次,我去訪問一位當醫生的朋友,走進他的書室,看見案上供著一瓶蓮花,花瓶的樣子很別緻,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尺來長的一個炮彈殼,我又吃一驚,同時又如獲至寶。因為這別緻的形象也含有豐富深刻的意義,也是我作畫的模特兒。用慷慨激昂的演說來擁護和平,遠不如默默地畫出這瓶蓮花來得動人。我又有了一幅得意之作,畫題叫做“炮彈作花瓶……”。我的找求畫材大都如此。倘使我所看到的形象沒有豐富深刻的意義,無論形狀色彩何等美麗,我也懶得描寫,即使描寫了,也不是我的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