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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同影印作品一同寄來的信,表達的卻不是突如其來的欣喜之情,而是一個冥頑不化的專家治國論者對以我為典型代表的附庸風雅的文人的挑戰。“這是不是藝術?”
他問。要是在五十年以前,他肯定不會以如此嘲諷的口吻提出這個問題,因為那時第一個完完全全美國式的繪畫流派——抽象表現主義,還沒有建立,也還沒有把“滴者傑克”——就是那個什麼也畫不像的傑克遜·波洛克——奉若神明。
伯尼還說,他的作畫過程還包含著一個非常有趣的科學現象,有關各種顏料受到擠壓後朝上下、四周不同線路擴散方面,但他未作解釋,讓我自己去猜測。他似乎在暗示,如果附庸風雅的藝術圈子不接受他的繪畫,他的作品還有其他用途,如為生產更好的潤滑劑、防曬油及其他玩意兒提供幫助。全新的H配方!
他說他不會在作品上簽名,不會公開承認他是創作者,也不會告訴別人創作過程。很顯然他希望看到那些盛氣凌人的藝術評論家面對他幼稚而狡猾的問題“這是不是藝術?”時,額頭冒汗,一臉傻相。
他和父親兩人連手,強行剝奪了我在大學學習文科的權利,因此,我給他回了封明顯帶報復性的文辭華麗的信,併為此感到得意。“親愛的哥哥:這幾乎就像跟你講一些鳥和蜜蜂之類的常識一樣①,”我的信這樣開頭,“世界上有許多好人從某些,但不是所有,本質上非理性的東西中受到感染激勵,並從中得益,如平面上人為的色彩和形狀安排。
“您本人也在音樂中獲得享受。就其本質而言,音樂本身也是非理性的聲音編排。如果我把一個木桶踢下地窖的梯子,然後告訴您我製造的聲音就其哲學意義而言具有與《魔笛》②同等的價值,那就構不成一場令人不安的持久論戰的開端。來自您的完全令人滿意的、不帶偏見的回答應該是:‘我喜歡莫扎特創造的聲音,不喜歡木桶發出的聲音。’“欣賞一件自稱為藝術的作品是一種社會行為。要麼你從中獲益,要麼一無所得。你最有必要事後去問為何如此。你什麼也沒有必要說。
“親愛的哥哥,您是個應該受人尊重的實驗科學家。如果您真想知道如您所問的您的作品‘是不是藝術’,那麼您就應該把它放在某個公共場所進行展示,看看人們是否有興趣觀賞。請告訴我結果如何。”
我繼續寫道:“如果不瞭解藝術家,很少會有人真正喜歡他的繪畫,或印製品,或其他這類東西。這裡我又得重申,這是社會場合而不是科學領域。任何一類藝術作品都是兩人對話中的一半,瞭解誰在同你對話總是大有裨益的。
他或者她在哪一方面享有聲譽:是嚴肅沉穩,還是虔誠篤信,還是悲憤苦澀,還是凡俗平庸,還是不拘一格,還是真摯誠懇,還是幽默精稽?“事實上沒有—個我們一無所知的畫家,他的作品能夠真正得到賞識。甚至在法國拉斯科地下洞穴①的巖畫中,我們也可以推測出很多關於作畫人的生活故事。
“我敢斷言,如果觀賞者在頭腦中不把一張畫與一個特殊的個人聯絡起來,那麼這張畫就不可能得到認真的對待。
如果您不願意攬下作畫的功勞,不願意告訴別人這畫為何值得欣賞,這遊戲就玩不成了。
“圖畫是因為人的特徵而不是畫的特徵而流傳於世的。”
我還繼續說:“還有創作風格的問題。真正熱愛繪畫的人,可以說喜歡順勢而行,非常仔細地觀看畫的表面,觀察意象是如何創造的。如果您不願意說出您如何製作,這遊戲又玩不成了。
“祝您好運。永遠愛戴您。”我寫道,並在信末簽了名。
第四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