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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平山夜夜反思文化大革命的過程,特別是那開頭半年的反反覆覆,令他始終處於困惑之中。
十
那還是在一九六六年的春天,林平山從北王莊回校,擔任分團委的宣傳委員。那時,報紙上已經有批判&ldo;三家村&rdo;一類文章發表了。他們不清楚這場論戰的背景,只是按照學校的佈置,準備宣傳欄,組織批判文章。
兩個月後,聽到傳達說讓同學們給學校提意見,一些大字報開始出現了。林平山腦中很快聯想到了一九五七年的反右,就謹慎對待事態的發展。黨總支要他們幾個幹部注意大字報的動向,對一些比較重要的大字報做一下記錄。他們就按領導要求拿著筆記本,在大字報棚間轉,有什麼特別突出的意見,就記下來。
這種局面持續了幾個星期。一天下午,忽然聽到同學說校長是反黨分子,校黨委是修正主義的,他跟幾位同學趕緊朝禮堂方向跑。看到在廣場東邊的樓門口擠著一些人,他使勁兒往門裡擠,看見一個長相清秀的中年男子臉上流著血,被人們圍著在做檢查。聽旁邊的人低聲說,這人是校長的秘書。看樣子他挺忠厚,流著眼淚說,以前中毒太深了,沒能看清修正主義分子的真面目。
他臉上的血還在流,卻沒理會它,只是一股勁兒檢查自己。林平山看不下去了,從人堆裡擠了出來。他在禮堂周圍轉了一圈,鋪天蓋地的大字報已經出來了。這時,他開始意識到文化大革命並不是原來所想像的,只是舞文弄墨寫幾篇文章。一夜間好像整個天都翻了過來。
很快,系裡、專業教研室的領導都受到衝擊。他的本家,工地的分團委書記林心田也挨批鬥,班裡的黨支部書記被勒令檢查。最後,他自己因為擔任宣傳委員,忠實執行領導指示,也被貼了大字報。
跟農村&ldo;四清&rdo;一樣,工作組進校了。工作組的領導是級別很高的官兒,後邊還有中央一級的領導為背景。
同學們覺得也許是輪迴報應,他們幾個月前還是農村工作隊的成員,這時卻被校工作組按三六九等分類排隊,限定哪些報告能聽,哪些會議不準參加。一時間,校園內草木皆兵,在工作組眼裡,似乎跟接管一座剛解放的城市沒啥兩樣,校園籠罩著冷颼憋悶的濃雲迷霧。
有諷刺意味的是,僅一個多月,天又變了,工作組灰溜溜地捲起鋪蓋離開了校園。形勢發展讓人越來越糊塗,到底誰對誰錯?看到清華附中紅衛兵神氣地唱著&ldo;拿起筆做刀槍&rdo;從西操場邊走過,他想,這幫孩子究竟有什麼背景?為什麼會這麼神氣?後來學校對立的兩派紅衛兵成立,根本無法判斷誰是誰非。
以一些高幹子女為核心,一幫學生打出了&ldo;清華大學紅衛兵&rdo;的旗幟,另一批人不甘示弱,針鋒相對打出了&ldo;毛澤東思想紅衛兵&rdo;的旗幟,很快兩派人馬就唇槍舌劍難解難分鬥了起來。滿校園大字報爭吵著誰也說不清問題,大禮堂裡、大操場上,幾乎夜夜都有辯論會。
學校的領導和一些老師在他們的爭鬥中成了可憐的犧牲品。為了顯示自己的革命堅定性,這些&ldo;革命小將&rdo;把領導和老師當成了射擊比賽的靶子。一天晚上,林平山在二校門前看到了一個驚心動魄的場面。一些人突然襲擊了部分領導的住所,鞭打腳踢之後,推出來遊街,有的女同志還被剃成陰陽頭。
林平山很難受,看不下去了,悄悄離開圍觀的人群,默默往宿舍走去。心裡慶幸劉靜宜已經回她學校去了,沒看到這非人性的一幕。
事後,林平山聽同學講,一位校領導患腦血栓行動不便,那天晚上聽到外邊有動靜,急中生智爬出窗外伏在窗戶下的草地上。紅衛兵沖入住所,竟然沒發現他就在窗下的黑影中,躲過了這次劫難。聽同學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