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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他家到煤窯有二十多里,一路都是崎嶇不平的山路,要爬過一座幾百米高的大山。清晨,他沿著黃泥路走到那座大山腳下,一條望不到盡頭的石階在松林掩蔽下從山腳一直通往山頂,伸入雲層中。
林平山跟著挑煤的人群往上爬到煤窯前的礦坪,眼前一個只有四五尺高的山洞,從洞內不斷飄散出一股股油煙的氣味。不時有男子從洞內挑著煤出來,倒在礦坪的煤堆上,每挑一擔就從一個老闆模樣的人手裡領一個竹籤。
進窯洞內運煤的人都不穿衣服,只用一條窄布巾把下身圍上一圈,通體黑亮,連臉都是烏黑一團,根本看不清長得是啥模樣。
他跟著別人從煤堆往自己的土箕裡裝煤。裝了兩半箕,試挑了一下還挑得動,就把擔子挑到那個老闆跟前,老闆向他收兩個銅板。
他隨人流小跑著往前走,只走出兩裡多路就覺得肩上的擔子越來越沉,肩膀越來越痛。重壓下的光腳板踩在猙獰著尖齒的石碴路面上火辣辣的疼,額頭開始冒出冷汗。擔子壓著肩膀,他只有一個選擇,就是咬牙往前跑。閉眼發狠往前跑著,肩痛腳疼交織一起,彷彿腳底板漸漸變得麻木了。
走過幾里路,沿著石階開始下坡,他以為可以鬆口氣了,踩著光亮的石階往下飛跑。誰想沒跑多遠就發現兩條腿不聽使喚了,深一腳淺一腳跑過一段路想停都站不住,一站下來兩個膝蓋發抖兩腿發軟,差點連人帶擔子栽到崖底下去。再往下走,覺得步步發虛,似乎隨時可能踩空栽倒。快跑不成,慢行更覺沉重難支。他覺得嗓子眼冒煙般難受,可週圍根本無水可以止渴,只在石階邊沿有一條淌著黑水的細流。冒火難耐的喉嚨,迫使他閉眼用手捧起小坑的黑水送入嘴裡。
經過兩個多月,林平山已經可以比較順當地挑動五六十斤的擔子。這時,他對煤窯也比較熟悉了,看到一些人進入窯洞內挑煤,可以便宜一多半,就跟人鑽進窯裡。
進入煤窯,他才覺察到這裡跟外邊是兩個世界。進洞不遠就碰到巖層,由於掏洞困難,洞頂變得很低,連他這樣的小孩子都要彎下身子才能透過,用後背拱起扁擔挑動擔子。他趟著腳底下嘩嘩往外流的黑水往裡走,洞裡黑沉沉的,只能憑拐彎處的煤油燈一丁點隨時可能熄滅的昏黃的光影辨別方向,扶著洞壁往前摸去。空氣異常混濁,他這時才明白,在洞口聞到的油煙味,原來是這些煤油燈散發出來的。
往裡走約一里路之後,空氣更加混濁,人人必須使勁喘著粗氣才能接上氣來。從這兒往裡的巷道內,煤油燈已經點不著了,只能在一節小電池上裝一個小燈泡來指路。
在掌子面裝好煤,他喘著粗氣挑起擔子往外走,巷道頂部冰冷的水滴不停落在頭上,腳下趟著渾黑的水流。他摸著巷壁挑到一個拐角處,這裡兩頭的燈光都照不著,周圍上下左右前前後後都是烏黑的煤層,沒有一絲亮光,感覺不到黑色的山體與巷內黑暗空間的界線。他處於絕對黑暗的時空中,突然覺得自己正在跨越時間和空間的邊界,走進了陰間世界,立即想起了父親,父親可能也在這煤窯中做過工。他自小就企望有一天可以再見到自己的父親,機會終於來了。父親就長眠在這同一黑暗時空的前方山體裡。他看見父親正朝自己走過來,終於可以跟父親說話了。父親關切地看著自己,他頓時眼淚奪眶而出,向父親說:&ldo;阿爸,你放心吧。我一定要走出這個黑暗的世界,不會讓你失望的!&rdo;
第一章 同學少年(17)
林平山不甘心就此不再上學,一有空兒就溫習已經學過的功課。幼年他一直跟外婆睡在一起,每天晚上都是在聽外婆講故事中睡著的。外婆的故事很多,開始是虎狼蛇狗的故事,後來講到財主跟窮人,講父親勤勞節儉的一生,還講過誰家的孩子勤勞孝順刻苦好學最後中了狀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