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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把胳膊掙出來,說:
&ldo;我不跟你們一起走,我已經買好了今晚上的票。&rdo;
&ldo;我們跟你一起走。&rdo;
&ldo;我說了,我不跟你們一起走!&rdo;
&ldo;那我們送你到車站。&rdo;春苗說。
&ldo;不,&rdo;我兒子堅定地說,&ldo;不用!&rdo;
‐‐你妻子得知自己得了癌症之後,便堅定地回到了西門屯。你兒子高中尚未畢業就執意退學,自作主張報考了警察。你那位曾在驢店鎮當過黨委書記的哥們兒杜魯文此時是縣公安局的政委。可能是杜魯文顧念舊情,也可能是你兒子素質優良,他被錄取了,安排在刑警大隊工作。
你娘死後,你爹又搬回西廂房南頭他那間小屋裡,恢復了他單幹時期那種孤獨怪僻的生活。西門家大院裡,白天根本看不到他的身影。他獨自起夥,但他的煙囪裡白天很少冒煙。互助、寶鳳送給他的食物,他從不食用,任它們在鍋臺上或是在方桌上發黴變餿。只有到了夜深人靜時,他才從土炕上慢慢地爬起來,猶如殭屍復活。他按著自己多年養成的老習慣,往鍋裡添上一瓢水,投上一把糧食,熬一碗半生不熟的粥喝下去,或者,乾脆就生嚼一把糧食,喝幾口涼水,然後回到炕上躺著。
你妻子搬回來後,住在廂房北頭你母親住過的那間房子裡,由她的姐姐互助照料她的生活。生了如此的重病,我從沒聽到過她的呻吟。她只是靜靜地躺著,有時閉目沉睡,有時大睜著雙眼看著房頂。互助和寶鳳搜羅了許多偏方,譬如用癩蛤蟆煮粥,用豬肺燉魚腥糙,用蛇皮炒雞蛋,用壁虎泡酒,但她緊咬著牙關,拒絕食用這些東西。她住的房間,與你爹的房間只隔著一堵薄薄的用高粱稈與泥巴糊成的牆壁,兩個人的咳嗽與喘息都清晰可聞,但他們從不說話。
你爹的房子裡,有一缸小麥,一缸綠豆,房樑上還吊著兩串玉米。狗二哥死後,我孤獨無聊,心灰意冷,如果不是臥在窩裡睡覺,便在這大院中的房子裡轉悠。西門金龍死後,西門歡在縣城鬼混,偶爾回來一次也是跟互助要錢。龐抗美被捕後,西門金龍的公司被縣裡有關部門接管,西門屯村的支部書記,也由縣裡派幹部接任。他的公司早就是空架子了,數千萬的銀行貸款都被他揮霍一空,他沒給互助和西門歡留下任何財產。所以當西門歡把互助那點個人積蓄掏空後,大院裡再也沒有見到他的身影。
現在,互助住著西門家大院的正房,我每次進入她的房子,總是看到她坐在那張八仙桌旁剪紙。她的手很巧,剪出來的花糙蟲魚飛禽走獸都栩栩如生。她把這些剪紙用白紙板夾起來,湊夠一百幅,就拿到街上賣給那些出售旅遊紀念品的小店,藉以維持簡單的生活。偶爾,我也會見到她梳頭。她站在凳子上,長發拖垂到地面。她側頸梳頭的樣子讓我心中酸楚,眼睛發澀。
你岳父家也是我每天必去的地方。黃瞳已經肝腹水,看樣子也沒有多久的熬頭了。你岳母吳秋香身體還算健康,但也是滿頭白髮、眼睛渾濁,當年的風流模樣早已蕩然無存。
我去的最多的地方,還是你爹的房間。我臥在炕前,與炕上的老人對眼相望,千言萬語都用目光傳達。我有時認為他已經知道了我的來歷,因為他有時會夢囈般地嘮叨起來:&ldo;老掌櫃的,你確實是冤死的啊!可這個世界上,這幾十年來,冤死的人何止你一個啊……&rdo;
我用低沉的嗚咽回應著他,但他馬上又說:
&ldo;老狗啊,你嗚嗚什麼?難道我說得不對嗎?&rdo;
在他頭頂懸掛的玉米上,有幾隻老鼠在那兒肆無忌憚地啃食。這是留種的玉米,對農民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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