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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來到那個名叫花名町的小村落裡的時候,他也依然抱有著這樣的想法。
在大一些的都城中,每每念及妖者怪譚,總要三緘其口,可於這彈丸之地,一名小小地方官的兒子,談起煉妖之事反倒無所禁忌。
以&ldo;忠&rdo;之一字貫徹本心的犬類,若其主人命其墮妖,從情理上說,並不是麻煩到需要多麼大費周章的事情‐‐如此看來,人類若想要煉妖為僕,犬類的確是相當好的選擇。本心的忠誠感,受到兇殘暴虐的天性影響,往往會被更不容偏倚地釘死在主人身上。
不過,在親眼看到過那隻狗以後,賣藥郎也就理解了。那個人類沒能夠馴服它。他是個足夠殘暴的飼主,但並不是它所承認的主人。
在此之前,賣藥郎誠已見過萬千諸般眾生相,是以面對那一方願打一方願挨的血腥場面時,他的內心也沒能夠生出多少波動。事實上,要不是因為發現那隻狗身上有著執怨侵擾的痕跡,他並不想留在這麼個小地方浪費時間。
然而有人‐‐或者說有個妖怪,卻不是這樣想。
在賣藥郎以往所見過的妖怪中,傅小昨可以被劃分入最弱小的那一個群體。他甚至懷疑,就連與她體型相近的人類小孩,都能夠輕輕鬆鬆地把她打倒在地。
‐‐羸弱,怯懦,魯莽,遲鈍。
這是很長一段時間裡,賣藥郎對她所保有的心理印象。她的形真理,他幾乎可以毫不費力地一眼看穿。
而就是這麼一個弱小到在人類世界中,都需要隱蔽自己的妖怪身份的存在,不但久久流連於執怨生源之所,甚至還一門心思想要把那隻狗&ldo;救&rdo;出去。
他想,她也許是看著那隻狗的境地,有了幾分弱者間同病相憐的感性。但她可能不知道,那隻狗一旦墮妖,頃刻之間便能把這片町域碾成平地。
其實,從始至終,弱小的都只有她自己而已。無論怎麼看,她都是不具備能夠&ldo;拯救&rdo;別人的立場的。
而賣藥郎自己的立場,則從來都不是&ldo;救贖&rdo;。哪怕在得知那份執怨源自夭折的幼嬰後,他也從未跟傅小昨那樣考慮過,把櫃子搬出樓‐‐即要去化解執怨。
他想要做的,從始至終都是用手中的退魔劍,斬除物怪‐‐雖然這一次也仍然沒能成功。
那個櫃子被另一隻妖怪偷走了。那種名叫姑獲鳥的妖怪他是知道的,本身對人類並不懷有惡意,只是對人類小孩抱有著超乎尋常的執念。
而那隻狗,在被執怨徹底侵擾淪為物怪之前,也先行墮了妖。在熬過無數毒打折磨的最後,它把自己的全部忠誠,交付給了一隻最弱小不過的妖怪。
這份&ldo;真&rdo;與&ldo;理&rdo;的由來,他一開始並沒能夠理解。直到後來,看著傅小昨的身影從刑場圍牆上掉落下去,他才隱約有了明悟‐‐雖然從結論看來極其荒謬,但不得不承認,似乎在彼此尚且危在旦夕的時候,那兩個妖怪之間已經互相交付了信任。
毫無來由,堪稱無稽,難以用情理解釋,卻真真切切地,羈絆在了彼此的形、真、理中。
那一瞬間裡,賣藥郎心裡竟生出了幾分生平難得的熱忱。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本心中,亦然抱有著這種類似的信任感‐‐
他是那樣不求緣由地,全心全意地,信任著手中的退魔之劍,以及存在於這世間的形真理。
傅小昨問他,離開花名町以後想去哪裡。他說,去到能夠讓自己真正拔出退魔劍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