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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的一對逐桌敬酒去,我留神望著,除了周心秀也是他們的親戚,我是同學裡唯一被邀請的人。現在正值假期,秦家老伯怕吵鬧,那些比較友好的同學又都遠去,王眉貞說,就是這樣也省一些事。
賓客們終於全散盡了,王眉貞抹著眼淚送過姨丈和姨母。秦家老伯捻著羊鬍鬚上樓去。我取著自己的大衣,但是王眉貞留住我,說要和我說一兩句話。她把我領到他們新夫婦的小客廳裡,和我一起坐在一張長沙發上。仰面一幀她的穿戴學士衣帽的全身照片,對我盈盈地笑著,想就是張若白上回拍攝的。王眉貞雙手盡拉著我的大衣領子,一顆鈕扣解了又扣,扣了又解的,好半天才迸出一句話,說她明天就要到杭州去開始為期一個月的蜜月旅行了。
&ldo;就是這句話嗎?&rdo;我笑了起來,&ldo;你不是告訴過我了嗎?現在我如果還不回去,新郎官可要拿棍子來攆我了。&rdo;
&ldo;凌淨華。&rdo;她叫我一聲,但又止住不說話了。
&ldo;什麼事呢?&rdo;我望著她的帶著憂慮的眼睛。
&ldo;你‐‐你最近,得到‐‐得到水越的訊息嗎?&rdo;
&ldo;什麼?他……他病了嗎?&rdo;
她閉上眼睛猛烈地搖著頭,用和我同樣大的氣力把我的手捏回來,指甲掐到我的面板裡。
&ldo;他沒有病,剛才周心秀告訴我,她接到陳元珍的信,水越和陳元珍要在下月裡結婚了。&rdo;
陳元珍!水越要和陳元珍結婚!天!這是真的嗎?這難道是真的嗎?
王眉貞雙手捧住我的臉,無限憐惜地看我的淚水沿著她的手旁滾下來。
&ldo;不值得呢這樣悲傷的,凌淨華。說‐‐說他們已經發生關係了。&rdo;
我取下在我頰上的她的手,說:&ldo;眉貞,謝謝你,我該走了。&rdo;
她扶住我站立不穩的身子,反覆不停地說著勸慰我的話。秦同強也來了,低聲地對王眉貞說著什麼;他們把我扶進一輛汽車裡,我靠在墊被上,顫動著肩膀飲泣著。
回到家中,我渾身無力地攀住樓梯的扶手上樓。腦裡嗡嗡有聲:那是真的嗎?那不可能是真的!那是謠傳嗎?那隻怕不是謠傳!如果是真的呢?不可能!不可能!我的身體忽然一個大晃動,欄杆擋住了。祖母的房門開了,裡面走出一個人;不是多寶姊,是姨婆的貼身使喚女工稱媽。我張大淚水模糊的眼睛,老陳媽抓住我的手,告訴我祖母得了急性肺炎,一個多鐘頭前被送入了醫院。
祖母躺在一片潔白的病床上,閉著眼睛靠著氧氣呼吸著,她的臉照舊安詳,只差不再認識我。來往的醫師滿臉嚴肅,表舅和表舅母抱持著我。我依著病床旁邊蹲下來,找著祖母的手,中午時分為我熨過衣服的;再摸索到她的腳,讓這一雙我管它叫&ldo;駝子&rdo;的小腳踩在我的面頰上,這疊折不平的腳底給我僵硬和冰涼的感覺;無邊的恐怖和悲傷向我圍襲來,我靠在表舅母的身上,抽抽噎噎地引出堵塞胸前的一團鬱氣。
一夜一日過去了,我坐在祖母床旁的地板上,旗袍的領口敞著,下擺撕裂開兩三寸,睜著發痛的眼睛痴痴地望著祖母。老人家的臉色愈來愈蒼白,呼吸也愈低微。但她張動著眼皮,像要看看我:微抬著枯乾的手,像要撫摸我;暗紫色的嘴唇顫動著,像在低喚著我的名字。我向前爬了兩步趴在她身上,抱住她的腿,臉孔偎伏在她的膝蓋上,聲竭力嘶地叫喚著奶奶。
許多隻手按到我的身上來,我掙扎著,不讓他們才拆散了我和祖母。一雙強壯有力的臂膀環抱上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