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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家只隔了一扇矮牆和一蓬粉薔薇,夏夜裡冰鎮在井裡的西瓜總會切一半,給對方送去。
倪鳶因此開始頻頻見到諶年。
跟倪鳶想像中的不一樣,她見到的諶年身上沒有大人們所說的江湖氣,眼睛既不兇,也不颯。
她已經不是冰稜,不是刀刃,變成了黃昏時分的一陣風。
她總是穿著寬鬆透氣的白色棉褂子,坐在屋簷下乘涼、睡覺,臉上蓋著老蒲扇,藤椅旁擱著一碗似乎怎麼喝也喝不完的藥。
倪鳶捧來的冰西瓜,她吃不了,她的胃不好。
「姐姐。」倪鳶叫她。
她懶懶地睜開眼,盯著小孩頭上一高一低的小辮笑起來,「嘴好甜,我比你大好多呢。」
倪鳶覺得她說話也是緩緩的,溫溫的。
靠近時,衣襟上還帶著淡淡的中藥味,有點兒像藿香。倪鳶覺得好聞,偷偷用鼻子使勁嗅。
「你可以叫我老師。」
「你是老師嗎?」
「嗯,我現在在伏安的一所高中教歷史。」
倪鳶沒想明白,傳說中的「小魔女」怎麼就搖身一變成了老師,而且還是聽起來很厲害的高中歷史老師。
當晚倪鳶做了一個夢。
夢中的魔女住在雲朵上打拳,一拳能打哭一顆星星。最後她卻被冒出來的怪物用閃電擊中,魔女終於輸了。
她跌落人間,回到了地面。
再後來,每逢寒暑假,諶年都會回春夏鎮長住。
她徹底厭倦了外面的世界,不怎麼出門,成天窩在家中小院裡歇著,偶爾幫老父親做一做木工活。
倪鳶跑隔壁跑得愈發勤快。
在倪鳶心裡,諶年像一位從天而降的世外高人,神秘,美麗,氣質出塵。
但有時候,她穿著大褲衩蹲在田埂上餵雞,手裡夾著煙,掌心握著小把苞谷。
抽一口煙,指縫間漏幾粒糧食。
因實在太吝嗇,最後被大公雞 追著跑,路上滑,整隻腳從拖鞋口刺溜進去。
拖鞋掛在了腳踝上,她赤腳在風裡逃命,長發糊了一臉。
世外高人成了充滿煙火氣的塵世俗人。
倪鳶站在馬路牙子上笑得見牙不見眼,反倒覺得跟諶年更親近了。
她拿著掃帚幫諶年趕走大公雞,兩人叉腰揚眉吐氣,相視一笑。
從諶年的眼神裡,倪鳶感覺得到,諶年也是喜歡她的,她並不嫌她煩,儘管許多大人都不耐煩跟小孩玩。
而她們喜歡和彼此待在一起。
倪鳶的母親秦惠心甚至開玩笑說過,小鳶要不給諶老師做乾女兒得了,她倆更像母女。
但即便熟到這種地步,倪鳶也沒有從諶年嘴裡聽過關於她過去的隻言片語。
倪鳶僅僅知道,諶年曾經結過婚。當初因為松爺爺反對,她偷偷跟男方去民政局扯了證,在老家連酒席都沒有辦。
據說她還生了一個小孩。
時隔幾年,直到今天,倪鳶才知道原來諶年千真萬確有個兒子。
他繼承了魔女的衣缽。
來找魔女要債了。
按松爺爺的話說,子女是父母上輩子的業障,今生用來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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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師公寓a棟301。
倪鳶喝著諶年從冰箱裡拿出來的荔枝氣泡水,不動聲色地打量像一灘水一樣融化在地板上的男孩。
兩條又長又瘦的腿彎曲成一個弧,黑色t恤皺巴巴黏在身上,領口露出一截白而修長的頸,臉頰邊的汗不斷往下淌,滑過下頜和突出的喉結。
仔細看,眉眼間和諶年有幾分像。
他臉上神情懨懨的,累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