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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智齡
杜梅怎麼也治不了自己的女兒,她有點絕望。女兒她不講理,很頑固,她糟踏她的東西,她把米飯故意撒到她的枕巾上,床單上,還有她最喜歡的那件米白色的連衣裙上。當看到這一切的時候,杜梅怒不可遏,她舉起掃床的豬鬃笤帚,準備扔向她,可是那小丫頭不但不躲,反瞪著一雙大眼睛直愣愣地盯著她,又冷又陰,鄙夷的目光從眼角如利劍一樣直刺進她的胸,剜著她的心。這個小丫頭她怎麼了?
只有十歲的智齡開始在屋裡發狂,像一頭小獸,床單、被子、枕頭、書包、喝水杯……都被她扔到了客廳的地板上,她披頭散髮,眼淚像蹦了堤岸的河水一下子湧出來,她撕扯著自己的頭髮,聲嘶力竭的吼叫,把自己摔倒在地板上,匍匐著一動不動,這前後有一個小時的功夫。今天是週六,下午智齡還要去學琴,看來不行了。杜梅心像沉到了水底,一點生氣也沒有,無助地默默地看著她完成一切,然後站起來靜悄悄地回到了自己的臥室,她不敢去阻止她,生怕那樣會觸發她更大的憤怒,一發而不可收拾,她自己身體已經虛弱的不行,搖搖晃晃地跌到自己的床上,淚水如潮,湧上來,無聲地傾瀉到枕頭上。這個時候的她柔弱地像一隻害了病瘟的禽鳥,低垂著腦袋陷進柔軟的枕裡。本來她還可以勉強支撐,可是女兒把悲哀山洪暴發似地向她宣洩出來,她被擊到了。她軟軟得癱在床上,靜靜地,死了似的。這才是開始。
傍晚的時候,她聽到一點響動,應該是女兒。她爬起來,感覺頭重腳輕,身子晃了幾晃後,蹣跚地走到臥室的門口。智齡果真正在收拾被自己扔了一地的東西。媽你醒了,看見她智齡冷靜地說。頭髮已經梳理好了,又顯出平常端莊清秀的樣子。智齡這會兒的冷靜讓杜梅更加可怕,跟中午時簡直判若兩人,好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似的。最近智齡情緒極不穩定,冷靜時像塊石頭,目光陰鷙,盯著她審視。有時則會狠狠地剜她一眼,讓她渾身打個冷戰,那目光又熱又辣,像要把什麼烤焦灼,有時就像今天中午這樣山洪暴發。在女兒的情緒風暴中,杜梅像一株搖搖欲墜的小樹,時刻都有被連根拔起的危險。面對智齡她真是感到精疲力盡了,像一團沙子一樣被女兒的手揉搓著,快要渙散了。
蔣英達像一滴雨滲進泥土那樣悄無聲息的在這個世界中消失了,一週年了,在這個城市中除了她們母女還會有誰刻骨銘心地記著他,他的離去,把她們美好的生活像打碎一隻美麗的花瓶那樣毫不留情的破壞了,她們受傷的心靈再也無法完整起來。但她們的受傷,除了她們自己,再不會有人去注意。夜晚到來時,每個視窗都透出融融的光,唯獨她們的視窗是黑暗的。
夜晚降臨的時候,她們都默默地,誰也不說話,女兒在客廳,她在臥室,她們分別在咀嚼自己的痛苦。剛開始的那些日子杜梅幾乎是虛脫了,一直靠打點滴維持,每天以兩斤的速度消瘦,原來一百一十斤的體重最後瘦得不夠九十斤。智齡的痛苦是逐漸加大的,整個人也瘦削了,情緒時好時壞,奔喪的日子她沒打算讓她跟在身邊,可是她偏要去,一個只有九歲的女孩子和她的寡母千里迢迢去北京奔喪,在殯儀館她堅持吻了父親。那個時候蔣英達已經被化裝師把摔碎的頭顱正好,樣子還跟從前一樣,甚至比從前更好,安安靜靜地躺著,面色紅潤。她聲嘶力竭的喊著爸爸,可是他緊閉的雙唇,沉默地拒絕讓她絕望,她用疑問的熾烈的目光掃視站在她身邊的每一個成年人,他們都躲避她,沒有一個人敢於跟她對視。她崇拜的熱愛的,一向是溫和的疼愛她的,快樂的充滿朝氣的父親突然墜樓了,在賓館,從五樓的窗跳出去自殺了!可能嗎?怎麼可能!在她看來,父親是那樣熱愛她們,怎麼捨得離開她們,不可能!她不相信父親會那樣做。儘管大人都不告訴她,但他肯定在父親身上一定發生了不可告人的事,但她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