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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這個&ldo;妖物&rdo;卻轟隆隆一陣怪叫,又箭一樣地跑了。
我的老天爺!山民們大眼瞪小眼: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呀?眼睛瞎了還能跑,還不&ldo;掉道&rdo;(脫離路面掉進溝裡)!
我的三個爺爺都說,是第二天早晨見到幾個日本人的,是搞礦山探測的&ldo;礦山鬼&rdo;(管做生意的叫&ldo;買賣鬼&rdo;,當警察的叫&ldo;警察鬼&rdo;,開拓團種地的叫&ldo;莊稼鬼&rdo;‐‐以此類推)。我的祖輩最初稱日本人為&ldo;琉球人&rdo;,說他們是從琉球島來的,一個個長得球球蛋蛋的,十有九個羅圈腿。據我所知,這種&ldo;礦山鬼&rdo;都是有武器的,跑到這遼東大山裡,更是非有專門的武裝保護不可的。可我祖輩的敘述中,卻見物不見人,沒一個&ldo;琉球人&rdo;影兒。那身心和視聽,整個都被這個&ldo;眼睛瞎了還能跑,還不&l;掉道&r;&rdo;的&ldo;妖物&rdo;佔據了。
末了,我的很會&ldo;講古&rdo;(講故事)的老爺爺,卻也重重地來了句:那&ldo;小鼻子&rdo;鬼精鬼靈的,那才歹毒呢,咱中國人可沒少叫他們&ldo;踢蹬&rdo;(整死、殺死、完蛋的意思)呀。
當了十四年亡國奴的我的祖輩,稱俄國人為&ldo;老毛子&rdo;、&ldo;大鼻子&rdo;,叫日本人為&ldo;日本子&rdo;、&ldo;小日本子&rdo;、&ldo;小鬼子&rdo;、&ldo;小鼻子&rdo;。
幾天後,我的祖輩聽&ldo;村上人&rdo;(村幹部)講:&ldo;小鼻子&rdo;佔了咱們的奉天(瀋陽)城!
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
那裡有森林、煤礦,
還有那滿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ldo;九一八&rdo;,&ldo;九一八&rdo;,
從那個悲慘的時候,
脫離了我的家鄉,
拋棄那無盡的寶藏,
流浪!流浪!
整日價在關內流浪!
……
且不說肥美的黑土地,怎麼會孕育了這樣一支悲愴的歌,娩出了&ldo;滿洲國&rdo;這樣一個怪胎。先讓歷史定格在關東軍炮轟北大營的那一刻,看看我們能夠看到、並該銘記些什麼。
1931年的9月18日,為農曆八月初七,是上弦月。這個季節的上弦月,應該在晚上8點左右逝去,大地隨即漆黑一片。
後面將要寫到,我的祖輩並非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特別是在這&ldo;三春不如一秋忙&rdo;的季節。據我推測,當我的二奶奶唱歌兒似的喊著&ldo;歹飯了&rdo;的時候,正是日本關東軍和守備隊利用月逝夜黑,向北大營及各個目標運動之際。而隨著柳條湖附近南滿鐵路的爆炸聲,架設在南滿車站(今瀋陽車站)附近日本守備隊院子裡的24厘米口徑重炮,開始轟擊北大營的中國軍隊時,我的太爺爺以下三代20餘口人,該是在油燈下吃罷晚飯,或是在那熱乎乎的南北大炕上響起鼾聲了。
至於見到那輛跑到遼東大山裡,被山民視為&ldo;妖物&rdo;的汽車時,是不是整個東三省,乃至熱河,都早已罩在太陽旗的陰影下了?
他們聽不到日軍攻打北大營的槍炮聲,在睡夢中就當了亡國奴,而且當了那麼久竟渾然不覺。他們苦巴苦業勞作一天,那熱炕上的夢一定是非常香甜的。他們實實在在就是地地道道的鄉野草民,世世代代原本就是過著這樣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