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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虎子離開的時候很是安詳,兒女們大哭了一場,替他辦了場風光的葬禮,葬禮幾乎請了全村的人。
嗩吶嗚嗚地吹著,請了和尚唱了幾句,眾人哭了一場之後,便又笑著看起了雜技表演,一男一女在唱山歌小調,男的間或調戲兩句,動動手腳,女的別過臉啐了一口,欲拒還迎。
眾人俱都哈哈大笑起來,村婦抱著小孩兒擠在人群裡,也羞紅了臉。
之後,小虎子的兒女也老了。等到小虎子的孫子孫女,曾孫子,曾孫女都離了世,入了土,他還在這世間踽踽獨行。
他無處可去,思來想去,還是回到了王家庵。
這十年時間內,他蒼老得很快,上山的時候高估了自己的體力,腳一滑摔了下來,半邊身子摔壞了。
無奈之下,只好循著記憶,手腳並用,爬進了龍王廟裡。靜靜地等死。
多少人事變遷,當初的故人悉化飛塵。
如果她沒有從樓上跳下來,如果她沒有回家。
他們或許會成為人人稱羨的一對神仙眷侶,他們或許會一道兒背著斗笠行囊,遠眺山河。
他們或許會一道兒去看蘆葦秋風,去聽塞外雁聲,去佛塔看燈,看著七級浮屠,明燈千盞,錯落如星火。
春天去桃花深處的人家沽酒,冬天策蹇尋梅。
就像她說的那樣,去落梅坡看梅花,去江畔的酒肆喝酒,去蘆葦盪裡看鶴。
仗劍隨行,醉倒洞庭,閒雲野鶴。
只可惜沒有如果了。
他在記憶中搜尋著她曾經和他講過的那個世界的點點滴滴,拼湊成了個故事,講給了王家庵的那個小姑娘聽。
死前的那一晚,他又做了個夢。
他回到了少年時的模樣,愣愣地站在了夕陽下。
他看到不遠處有很多古怪的鐵盒子呼嘯而過,此地的建築屋頂很是平整。
突然,他面前的像柵欄一樣的門開了。
明明沒有人去拉開它,它自己緩緩地退向了一邊,過了一會兒,有幾個少年少女跑了出來。
然後人越來越多,他們都穿著桃桃穿的那一身古怪的藍白色校服。
常清靜心口猛然漏跳了一拍,他似有所覺地在人群中尋找著她的身影。
他終於在人流中看到了她。
她戴著眼鏡,穿著寬大的藍色校服,背著書包,書包上的「hello kitty」吊飾伴隨著她輕快的腳步,晃來晃去。
他靜靜地看著她,仔仔細細地看著她,出乎意料的是,心底十分平靜。
風吹動了他鬢角的華發,他怔怔地摸向自己皸裂的唇,深陷的人中。
就在這時,他這才感到了一股深重的絕望,這絕望超越了生死。
他曾經以為只要他沒日沒夜的修煉,總有一日,他定會破碎虛空找到她。
可直至今日,他才明白,原來兩個人的世界,他永遠無法逾越,他戰勝不了天。
他看著她和朋友們說說笑笑,蹦蹦跳跳的,越走越遠,漸漸消失在了那霓虹燈光中,消失在了那個絢爛的文明世界中。
眼前的霓虹燈光趨於模糊,他感受到身子一股撕裂般的疼。
他又回到了龍王廟裡。
昏暗的燈光和刺鼻的檀香中,只有他。
螢火飛騰錯落,山霧婆娑。
廟外的桃花已經謝了。
他也曾經足躡長風,一日千里,也曾經移星換鬥,遊神御氣,踏破山川。
可到頭來他才知道自己有多平庸。
他闔上了眼。
等到張蓬趕來的時候,便看到他已經死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咽的氣,死的時候很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