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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會對她說&ldo;不&rdo;的,通常她其實也並不等待著他說&ldo;行&rdo;,那針永遠不會打的杜冷丁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默契,每一次這樣的煎熬過後,陸羽平都覺得他們倆已經在一起走完了大半生。
最可怕的是等待疼痛來臨的時候,比如當麻醉藥的效力還沒消失,但是誰都知道它終究會消失。在這種時候夏芳然就變得非常暴躁,她經常無緣無故地抓起身邊的什麼東西往陸羽平身上丟――準頭好得很,哪怕陸羽平站在離病床最遠的門口也還是會被打中。陸羽平有時候不無驚訝地想她小時候沒去練練籃球什麼的真是損失。看見他不聲不響地把她扔了一屋子的東西撿起來放回原處,她就會冷酷地說:&ldo;媽的你裝什麼可憐扮什麼正經?你還等著誰來給你頒獎?受不了你就滾啊你以為我願意天天看見你……&rdo;他會在聽完這些話之後微笑著問她:&ldo;喝不喝水?&rdo;她很沮喪很洩氣地點點頭,然後等他把杯子遞給她的時候對準他的臉潑過去。如果杯子裡的水有三分之一那是最合適的,這是夏芳然在潑了很多次之後總結出的經驗,因為三分之一的水可以非常利落地全體飛到陸羽平身上而不弄濕夏芳然自己的被單。如果再多力道就不好把握了。比如有一次,陸羽平不小心倒了滿滿的一杯,夏芳然在潑的時候遲疑了一下,結果沒能如願以償,大半杯全都到了地上,她氣急敗壞地把杯子擲到屋角,在一聲驚天動地的破碎聲中她無力地說:&ldo;滾出去,陸羽平你滾。&rdo;
陸羽平安靜地來到走廊上,輕輕地替她關上門。他是那種心裡越憤怒臉上就越平靜的人。他靠著牆站著,靈魂的深處依然迴蕩著那個杯子碎裂的聲音。他想起小時候學英語,他怎麼也記不住&ldo;玻璃杯&rdo;這個單詞。堂姐說:&ldo;你就記住玻璃杯打碎時候的聲音吧:g‐la‐ss,有一點像對不對?&rdo;叔叔嬸嬸全都笑了,說堂姐還真能胡說八道。陽光像潮水一樣在狹長的走廊裡洶湧,這絕好的陽光讓他覺得自己擁有了來自上蒼的鼓勵。他對一個一臉同情地沖他吐舌頭的護士笑笑,然後對自己說:算了吧,到此為止吧,誰他媽也不是聖人。反正只有這一輩子誰還能永遠想著別人?深入骨髓的寂靜裡,他推開夏芳然病房的門,他要跟她說他不準備再看見她了,他要跟她說他從來就沒有覺得自己真的做了多麼了不起的決定可是事實上他並不欠她的,他早就準備好了迎接她的冷嘲熱諷所以他還有重磅炸彈在必要的時候扔――他要跟她說:&ldo;你以為我真的想過要娶你?&rdo;就這樣他推開了門。
但是她睡著了。她蜷縮在床上像只貓一樣把臉埋在自己的身體裡。他試著推了推她,想把她弄醒,可惜未遂。她的身體溫順地隨著她的呼吸一起一伏。她現在就連睡覺都養成把臉藏起來的習慣了。陸羽平替她把被子蓋好,然後慢慢走到屋角,拿起笤帚儘可能輕地掃那些碎片。它們懶散地劃過地板,劃過建築物的肌膚,這尖刻的聲音還是吵醒了她。他看見雪白的被子動了一下,這令他聯想起雪崩這種危險的東西。恍惚間他的心又提起來,他以為新一輪的戰爭又要開始了。可是他聽見她說:&ldo;陸羽平你剛才到哪兒去了?你不要亂跑啊你知不知道人家多擔心你――&rdo;
她的聲音乾乾淨淨的就像被雨水漂洗過的樹葉。好像剛才的事情根本就是陸羽平自己做的噩夢。陸羽平來到她旁邊,她把手伸給他,她說:&ldo;陸羽平,我疼。&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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