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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學生說了一句十分奇怪的話,然後才大笑而去。”他一邊脫著蓑衣一邊對宗雪竹說,“他讓學生轉告先生,別把他看作一個引狼入室的奸人,也別把他看作一個身先士卒的壯士,在通往天元的道路上,他不過是一枚勇於探路而行敢於披荊斬棘爾後就死無葬身之地的棄子。他說他是一枚棄子,這話從何說起,真是奇怪!”
“毫不奇怪。”
宗雪竹說完這話,王月波卻又一次奇怪起來,因為他發現,掛在宗雪竹臉上的閃閃發亮的東西,並非他脫蓑衣時飛濺上去的雨水,居然是一串淚水。
“不過,他並非棄子,他是一枚孤軍深入的孤子!”
“先生何以認為他是一枚孤子?他明明是欽犯呀!”
宗雪竹十分生氣地看了王月波一眼。然而,當他繼續說話的時候,就又像往常那樣和藹可親,語重心長了。
“月波你記住,在一條荊棘載途、前無古人的正道上探路而行的人,無論淪為棄子或淪為孤子,都無關緊要,緊要的是他們曾經披荊斬棘,探路而行,視死如歸,接鍾而至的後人不管怎樣評說他們都無關宏旨,可有一點卻必為後人眾口一辭:他們不虛此行!”
這場沒完沒了的雨終於停止以後,宗雪竹讓妻子們替自己備好衣服,吃過早飯就背起行囊前往漢口。就在這一天上午,薛三孝先是發現了高高聳立在曠野上的鑽機突然間便無影無蹤的蹊蹺,接著又親眼目睹了羅西尼神父和福記公司勘探人員匆匆離開雍陽的身影。這一出乎意料之外卻又在意料之中的發現使他欣喜若狂。他又去找了宗雪竹,想以此證明自己關於義民可持這一觀點的正確性,同時還打算把朝廷與洋人宣戰並把洋人趕盡殺絕的預言一併告訴宗雪竹。結果,他卻只把一句豪氣沖天的話說給了宗四,因為宗雪竹在此之前已經揹著行囊出了遠門,宗四卻恰巧在書房裡擺著棋譜。他的豪言壯語既突如其來,又語焉不詳,結果把宗四嚇得差點從羅漢床上滾下來,直懷疑他被別的什麼人氣瘋了,卻要不分青紅皂白地把宗四揍一頓。
“你有你的格林炮,”他大聲對宗四說,“我有我的金鐘罩!”
宗雪竹這時正在縣城裡看望他讀館塾時的老師皇甫先生。這是他自懂事以來就養成的習慣,不光逢年過節,就連出遠門時也忘不了自己的啟蒙老師,無一例外地要看一看皇甫先生,儘管皇甫先生早在一個不幸事件中失去了全部記憶,面對著自己的現在和未來,已如痴人一般渾渾噩噩,一張曾經誨人不倦的嘴變得像鐵牢一樣密不透風,碩果僅存的兩句話表明他心目中的人生實際上只剩下了一碗能讓他繼續存活下去的飯。
“吃了嗎?”對每一個前來探望他的人,無論是親授過的門生,或是昔日的朋友,他都一律這麼問候,“沒吃飽吧?”
許多年以前,從山西省翻山越嶺一路殺到河南省的西路捻軍突然出現在寧城城牆外的時候,面對濟濟一堂的門生,皇甫先生正捧著一部《論語》,慢條斯理地講解著半部《論語》治天下的道理。西路捻軍攻城未果,惱羞成怒,便在城外的村子裡燒殺擄掠起來。訊息傳到他的館塾,他根本不相信這是事實,放下手中的《論語》便要去城外看個究竟,試圖以自己的親眼所見來證明這是官府用來誘騙居民登上城牆以血肉之軀幫助官兵保衛城池的謠言。他是那麼固執,連守城的官兵都沒能阻止他,然而他又是那麼脆弱,從城門走出不遠就被一幕情景驚嚇得大叫一聲,隨後就神志不清了。那是一隊衣衫襤褸的捻軍士兵正在初春的麥田裡*著一個懷有身孕的女人,那女人顯然已經氣絕身亡,但*卻沒有因此而結束,一個身材矮小計程車兵正氣喘吁吁對著女人僵硬的肉體施展著與生俱來的本領,而不管身底下的女人是死了還是活著。一支從黃河北岸浩浩蕩蕩奔襲過來的官軍迅速擊潰了這一路西路捻軍,寧城縣城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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