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大地上只有一個女孩(第2/3 頁)
光的,噗通噗通跳進河裡,跟青蛙一樣,我學會了游泳。那地方人本來就少,幾天看不到一個村民也是常事。有一次,我從水裡爬到岸上,看見高高的草叢後面一團毛,毛下面是兩隻轉動著的眼睛。我嚇得摔倒在河灘上,我大叫著:狼!爸爸急忙從水裡出來。爸爸一出來,那一團毛就轉了過去,然後跑開了。爸爸說:那是海妞。
海妞是個跟我差不多大的小姑娘,鄉下小姑娘。海妞就是披頭散髮的樣子,夏天總穿著一件洗得很淡的斑駁舊紅色的小衣服,從秋天到冬天再到春天總穿一件把她整個淹沒到膝蓋那裡的大棉襖,也是斑駁舊紅色的。聽說她沒有媽媽。聽說她媽媽是跟人走了,到有錢的地方去了。她的爸爸是個老瘋子。其實後來我想想,她爸爸不老也不瘋,應該那時候還是三十大幾的人,就是同樣是披頭散髮的,一身的油膩,活脫一頭野狼。另有一點象狼的,就是她爸爸幾乎不說話。我只聽到他有一次喊海妞。大概是喊她回家吃飯去。也是那次我知道海妞叫海妞的。那次她站在村子邊,在一棵榆樹後面,也是轉著她的小眼睛盯著我看,好象我是外星來的,或者是另外一種生物。那地方那時候窮得叮噹響,有個獨門的歇後語,叫:小孩子穿衣服,浪費。她可能看到我光著身子有點好奇,其實她應該是看慣了跟我差不多大的鄉下男孩的,他們也是光著的。也許因為我就是跟鄉下男孩不一樣,平時穿得人模狗樣的,連夏天都穿著衣服吧?
其實我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寫詩,跟海妞很有點關係。我後來這麼寫過:在風停止的時候,草就吐出了香氣,每種草都用自己的氣味和我說話。那種話不用翻譯,就能一直留在你的肺腑裡,沿著血液流遍全身。我聽見萬物輕柔地說話,每種草的氣味,小蟲錚錚,所有的聲音都使我變得透明,一個女孩在離你一百米的地方割草,大地上沒有人。春天最美的時候甚至能聽到萬物輕柔的對話,散發著輕輕的香氣,散發著清涼的光明。
我寫的就是那個地方,而“一個女孩”是這裡面的關鍵,儘管那時候我自己也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詩是我跟大自然對話的地方,大地上沒有人,但有一個女孩,她不是人,是一個女孩,是跟我對話的大自然的組成部分。我記得最深的是她的顏色。那是紅色,儘管已經很淡很斑駁了。其它都是綠的,只有那一點是紅的。這好象意味著什麼。但我說不上來。
到了荒灘上,學校裡的書更讀不成了。詩人爸爸就繼續教我語文,還教我一些古詩,每天都讓我背一首。一開始是簡單的,比如白日依山盡,或者鵝鵝鵝。爸爸說,駱賓王七歲時就寫出了這首鵝鵝鵝了。我說:我七歲的時候也寫過詩。爸爸拍拍我的小屁股蛋(爸爸媽媽姐姐都喜歡在“屁股”後面加個蛋子,如果說的是我的話),這是真的,我們小城寫第一首詩的時候還不到七歲呢。一個更小的神童出現了!
鄉下本無書。我是一次跟著一個收破爛的大爺跑的時候,看到從他的破爛車子上掉下來的。我喊著:大爺!書掉了!大爺回頭看了看說:小朋友,它看到你就掉下來,它掉下來就是你的了!
於是我就神奇地有了一本書了。爸爸說:嘿,這是本《唐詩三百首》呢。
然後爸爸就教我讀唐詩了。我也跟著這本書學著寫更多的字。
在北京的時候,我剛滿四歲就寫下了生平第一首詩。至少是我認為是詩的東西。爸爸看過後說:不錯,小詩人。後來我又寫了許多,尤其是到了荒灘上之後。爸爸的評語仍然是:不錯。小詩人三個字也省略掉了。我總是寫在爸爸扔掉的草稿紙的反面,如果正反面都有字,我就寫在空檔裡。爸爸一邊說著不錯,回頭就在點火做飯的時候扔到爐膛裡去了。我並沒有因此而不高興,看著自己寫的東西在爐膛裡熊熊地燃燒,我反倒挺高興的,我經常拍起小手來。爸爸驚訝地問我為什麼高興,我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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