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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週是冬至,農場殺豬,監獄裡的幹部職 工和留隊人員每人可分得一份紅燒肉。趙廣陵 跟自己的兩個徒弟商量說,這次你們的那一份 都讓我給,下次我還你們。家裡孩子做夢都在 吃肉。到週六晚上,趙廣陵興沖沖地在家人面 前開啟滿滿一搪瓷缸紅燒肉,就像開啟基督山 伯爵的藏寶洞。&ldo;士兵們,站好隊,我們打牙祭 了。&rdo;他自豪地宣佈。
那是一個趙廣陵夫婦終身也難以釋懷的夜 晚。昏暗的白熾燈下,豆芽站在桌子邊,豆角和 豆莢坐在桌子上一為什麼要讓他們坐在桌子 上,夫婦倆也是一輩子沒有想明白。趙廣陵一 手持搪瓷缸,一手拿一把小勺,一勺一坨紅燒 肉,從最小的弟弟開始,一遍又一遍≈輪番餵。 他還帶回來一摞餅子,那也是他攢了將近一週 的,有些餅子已經乾硬了,舒淑文在一邊將它們 一塊塊掰下來,蘸紅燒肉的肉汁再餵進孩子們 嘴裡。夫妻倆你餵一口,我餵一嘴,彷彿要償還 什麼似的。孩子們吃得吧唧吧唧響,滿嘴都是 油。幸福布滿飢餓的臉,溫暖盈滿陋室。到搪 瓷缸裡的紅燒肉都快要見底時,舒淑文說,行了 吧,明天再吃。可趙廣陵看看幾個孩子永遠塞 不滿的嘴,落在紅燒肉上挪不開的眼神。就說, 吃吧吃吧,讓他們吃痛快。
痛快和痛苦其實只是一紙之隔。凌晨一點 左右,夫婦倆還在行房事,隔壁孩子們的房間裡 就傳來哎喲連天的叫喚聲。三個孩子在床上滾 作一團,豆莢更是吐了一地0快送醫院啊趙哥! 舒淑文尖聲高叫起來。趙廣陵抱老二背老大, 舒淑文背老三。沒有公共汽車了,兩人在寂靜 的街道上狂奔,一刻鐘後舒淑文就累趴在地上。 她捶打著街道上冰涼的地面,哭喊道:&ldo;趙哥啊, 我跑不動了!老三怕是不行啦,你先揹他去醫 院……你快快跑啊!&rdo;
那個夜晚有很好的月亮,月光慘白如城市 的裹屍布。舒淑文跌跌撞撞跑到醫院時,老三 豆莢已經蓋在一塊白布下了。
卷宗三
1967:第三次交代以遠徵軍之名
14 二進宮
&ldo;趙廣陵,睜開你的狗眼看清楚,老實交代, 這是些什麼臭狗屎!&rdo;
審訊者&ldo;啪&rdo;地把一包用雨布包著的東西 扔到桌子上,裡面發出金屬撞擊的聲音。趙廣 陵右眼皮跳了一下一最近以來右眼皮一直都 在跳,看來又該&ldo;還債&rdo;了。
審訊者是監獄農場工宣隊的饒隊長,過去 是鑄造車間的澆鑄工,還有兩個市裡來串聯的 紅極一&r;時的造反派,一&r;個是紅衛兵&ldo;井聞山兵 團&rdo;的楊司令,鬍鬚剛剛冒出來的小後生;一個 是鋼鐵廠的戰鬥隊大隊長。趙廣陵這樣的監獄 留隊人員,在他們眼裡,簡直就是骯髒惡臭的渣 滓,早該掃進歷史的垃圾堆了。
饒隊長用玩弄籠中之鼠的鄙夷口吻問:&ldo;趙 廣陵,知道這裡面是什麼東西嗎?&rdo;
&ldo;知道。&rdo;
&ldo;那就老實交代。&rdo;
&ldo;國民政府頒發的四等雲麾勳章一枚,抗戰 勝利勳章一枚,大約還有一枚青天白日勳章,一 枚軍校的學員證章。&rdo;
趙廣陵如實回答。他不明白的是,這包早 在多年前就被深埋在院子裡&ldo;明梅&rdo;樹下的東 西,是怎麼被翻出來的?即便是抄家,也不會去 挖一棵古樹吧?唉,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曾經的榮耀就是今天的罪證,如果生命是輪迴 的,苦難也註定是輪迴的。
&ldo;哼,看你的口氣,好光榮哦。&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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