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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姆士指了指承家的方向,換成了流利的中文:「承大人家裡的公子。」
關敏和「哦」了一聲,承倬甫從他的聲音裡聽出了一絲意外,但他掩飾得很好。承倬甫這才想起來禮數:「給關大人請安,大人為大清舟車勞頓,實在辛苦了。」
「不必多禮。」關敏和用空著的那隻手去扶他,眼神仍舊是打量的,這孩子超乎年齡的言談讓他有些驚異,他似乎想問什麼,但被霞珠驚呼的聲音打斷了。承倬甫和關敏和一起回過頭去,在看見霞珠搖搖擺擺地追出來之前,先看見了關夫人。她應該是在午後小憩,髮髻挽了一半放了一半,身上只有一件月白素褂,幾乎可算是衣衫不整地跑了出來,然後在看到丈夫的那一剎那又停住了,似乎是不敢相信他真的回來了,就那麼站在原地,然後眼睛一眨,眼淚便像兩行斷線的珠子,直往下墜。關敏和終於放下了兒子。
關洬的眼淚已經停住了,但還是慣性地發出一抽一抽的乾嚎,看著父母的方向。然後詹姆士笑著在他頭上拍了一下:「行了……來吧。」他用英文說,語氣像在召喚一隻小狗,「讓你的父母好好團聚一下。」
很多年以後關洬依然記得父親回來的那一天,記得那種強烈的狂喜與強烈的委屈交織在一起的眩暈。那天的課提前結束了,詹姆士不願意打擾他們一家人的團圓。父親的行李在當天晚上才被人運回了家,裡面有整整兩大箱子帶給家人的東西,只是其中琺瑯胭脂盒,金絲手包,玳瑁摺扇等等器物都叫關夫人哭笑不得,這些東西中國都有。倒是各色糖果、巧克力,還有狄更斯的小說,都是給關洬的好東西。只是海上飄搖數月,天氣又熱,糖早已化了又重新凝固,只餘一股發苦的甜。關洬挑來挑去,找出兩個精巧至極的西方人偶,想分給承倬甫。霞珠這才有機會說了一句,承六哥兒已經回去了。
他本想留著明天再把人偶給承倬甫,但是第二天承倬甫也沒有來。關洬又等了一天,他還是沒有來。到第三天,關敏和牽著兒子,到了承家。
承廷貞在自己的書房見了關敏和,關洬站在父親腳邊,捱過了好長一段客套話,也沒見到承倬甫過來。關敏和是來謝謝承廷貞的「照拂」,承廷貞也很客氣,說這半年來,犬子給尊夫人添了不少麻煩……到後來承廷貞看出了關洬的坐立難安,總算解釋了一句,六哥兒病了,這兩天不去上課。最後關洬只能把那兩個人偶留下,又跟著關敏和回來了。
回去的路上,關洬始終低頭不語,無精打採。走了一段路,悶聲悶氣地叫了一聲「阿瑪」,然後說,他覺得六哥不會再來跟他一起上課了。
關敏和停下腳步,低頭看著兒子:「為什麼?」
關洬不說,只是踢著腳下的小石子。盛夏的大太陽把他光溜溜的腦門照得油亮,沁了一層細密的小汗珠。關敏和故意放慢了腳步,和他一起慢慢地走。過了會兒,關洬果然又開了口,不過是一副埋怨的語氣:「因為你跟承伯伯關係不好。」
關敏和笑了:「誰跟你說我和你承伯伯關係不好?」
詹姆士說的。
關洬低頭:「沒誰。」
關敏和:「那這個『沒誰』跟你承伯伯關係怎麼樣?」
關洬不說話,還是一邊走,一邊踢腳底下的小石頭。
然後關敏和就這樣自顧自地開了口:「戊戌年的時候,皇上變法,詹姆士站在了皇上那頭。但六王爺一力反對,你承伯伯呢……一頭要對得起六王爺,另一頭,也是不信洋人會真的為了大清好。他們兩個是有些口角之爭。」
關敏和停了停,手覆到兒子的腦後,摸到一頸子的熱汗。關洬順勢抬起頭看他,仍是個天真稚子的模樣,那眼神讓關敏和微微有些動搖,他畢竟還是一個孩子……然而這個孩子張開嘴,問的話卻一點都不孩子氣:「那承伯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