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瓦縫裡的星空(6)(第1/2 頁)
【九】
受傷後大概半年,阿爸身體上的骨肉傷恢復得不錯,雖然走路還有些跛腳,也不敢做太累的活,但總歸是擺脫了輪椅,能到處走動了。
有阿媽管著,阿爸長期服藥,精神也好多了。不發作的時候,阿爸和原來一樣清醒,衣食起居、種地餵羊都沒有問題。只是,阿爸總是偷偷減藥,趁阿媽不注意,扭頭把藥片吐出來放回瓶裡。我聽到他抱怨過好幾次,說吃藥讓他產生幻覺,感覺自己吃藥早晚會吃成傻子。
阿爸的脾氣變得有些古怪,有時會莫名其妙地抑鬱,還很固執。我不知道這是吃藥的副作用,還是因為沒好好吃藥導致他的病情總是反反覆覆。現在,就連我的兜裡都隨時揣著一瓶安定,這藥不貴,但卻能在他即將發作的時候起到“及時雨”一樣的緩解作用。
我還記得那年農曆春節,縣花燈隊到村裡來慰問演出,阿爸開心得就像小時候要帶我去看地戲一樣,披上軍大衣,戴上毛氈帽就要往外面跑。阿媽在院門口攔住了他,說什麼也要他先把藥吃了再出去。阿爸沒辦法,只得接過水杯吃下了阿媽手心裡的一把五顏六色的藥粒,卻在剛一出門就吐到了手心裡。
“你把藥藏在哪了?”我詫異地瞪大了眼睛,看著他說。
“舌頭底下,”阿爸倒是誠實,只是這誠實好像只對我一個人,他接著又說:“可別讓你阿媽和平梁知道!”
“阿爸!”
我又生氣又有點小竊喜。氣的是他作為家裡的頂樑柱,還像個孩子一樣任性;喜的是,他竟然還能耍這小心眼,腦袋裡大體上應該是沒什麼問題。我也就沒再堅持要他吃回去。
我們沿著山路往老廟堂走,一路上,附近村子裡的人都匯了過來,都是趕著去看花燈戲的。到了廟堂那裡,阿爸的熟人見了他都會驚訝地打趣道:“你啷個也來嘍?你婆娘放得下心?”阿爸笑笑,繼續嗑他的瓜子。
農閒時節,大伯大嬸們穿著厚重的冬衣,領著自家的娃子,樂得聚在一起拉拉家常、看看戲。老廟堂外面圍滿了人,早到的有板凳坐在前面,我和阿爸找了個地方站著看。
戲班子唱的是《拜年燈》、《山伯訪賢》還有《夫妻觀燈》,尤其最後一首花燈最為熱鬧,因為演小媳婦的真個是個秀氣玲麗的年輕女子。只見她應景地穿著一身大紅色的戲妝,頭戴金釵髮飾,手握紅綢帕子,一動一靜,一嬌一羞,調情的手眼身法看得臺下連連叫好。阿爸站在我身邊也使勁拍著手,他那倆眼珠子恨不得“飛”到臺上去!
“么妹?”
戲臺上的演員帕子耍得正出彩,我好像聽到身邊有人喊我。我們這裡,“么兒”、“么妹”都是很常見的小名,起初我也沒在意這是在喊誰家的小妹,直到有人輕輕地扒了我的手,我才回過頭,滿眼驚喜:“小安!”
我轉過身,開心地輕拍著阿爸的袖口:“阿爸,你看!這是小安,我同學,我在學校裡最好的朋友!”
阿爸扭過頭來,表情僵在了臉上,笑容在一點一點褪色。小安禮貌地叫著“大伯”,還介紹自己說每天放學都會和我走一段路。可阿爸的眼神直勾勾地看著他,完全不同於剛才看戲臺上的小媳婦的那種“直勾勾”。小安看看我又看看阿爸,我看得出來,他心裡有點慌了。
“阿爸?……阿爸?……你沒得事吧?”
我張開手指在阿爸眼前晃動,可他的眼神穿過我的指縫,依舊死死地盯著小安。我下意識地把小安擋在身後,一邊安慰他說“沒事沒事”,一邊已經把手伸進兜裡去摸那瓶安定。
阿爸挪動腳步,面無表情地向小安走過去,嚇得他猶豫著後退了幾步。“來,阿爸,把藥吃了……阿爸,吃藥……”我攔住阿爸,把手心裡的兩粒藥片舉到他嘴邊。可誰知,阿爸大臂一揮,一下子便將我推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