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陌生的家(第1/2 頁)
卓玲先下車,按響了電子門上 102 的對講器。“誰啊?”
是管立強的聲音。卓玲的心一陣亂跳。“是我,開門!”
司機開啟後備箱,幫卓玲把行李拿出來。寒風刺骨。遠處的雪發出清冷的光。管立強從大門裡走出來。她和他之間是強大的西北風,忽忽作響。在澳洲時積累起來的對他的原諒與同情煙消雲散。時間可以磨去愛磨去恨,可磨不去厭惡。厭惡是有根的,看似枯了,遇到合適的氣候又會生長。
他責備道:“你怎麼不打個電話,我去接你嘛!”卓玲被澳洲移民局遣送的事他知道,但不知道她何時到家。
卓玲勉強一笑:“不用,這麼晚,還得麻煩你。”她試圖用語言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希望他聽得出。
單元門和家的門之間有幾個臺階的樓梯。管立強提著最大的行李箱在前,卓玲提著小件物品在後。沿著樓梯默默向上走,在感應燈突然亮起時,她希望此刻只是一場夢,夢醒之後,她依然還在珀斯。他們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他胖了,空著羽絨服,體型顯得更加臃腫。有一根羽毛憶向外探出大半截,如果換了利昂,她會伸手把羽毛摘掉,然後胡鬧地拈到他頭髮上。
門開了,卓玲的心臟跳得慌亂而雜沓,大珠小珠落玉盤一般。好在,撲面而來的不是她家慣有的熱乎乎的柴米油鹽味。門廳裡立著一個細高的英俊少年,笑盈盈地,羞澀不語,眼神稚氣清澈得令人心疼。
管毅彤,她的寶貝兒子,她的氧氣和光。
卓玲進移民局拘留中心的第四天,那個滿臉長著金燦燦絨毛的工作人員告訴她,如果交三萬五千澳幣保釋金,她就可以有五天假期出去辦理自己的事情。五天,足夠在澳洲廣懋的土地上消失的。只要幾個小時,她就可以逃到悉尼或墨爾本或隨便什麼地方。卓玲又哭了,在看到希望的同時她不知為什麼更感絕望,這是承擔不了的鼓舞與畏懼。金毛鬼佬非常和善,說透過監控錄影,他們發現她每天都在哭,希望她堅強,如果她不想申請假釋,那就不準備讓她過庭了,儘快遣返回中國。
卓玲馬上給利昂打電話,堅定地說,“我想留下來!”
利昂毫不猶豫,“只要你下決心,我就去籌錢,至少還得兩萬。”
當時卓玲在澳洲有賬號上還是有一萬五千澳幣。她有多少錢利昂一清二楚。雖然做出了決定,但卓玲內心裡刀光劍影疑慮重重。如果逃出去的第六天就被抓回來怎麼辦?平均一天七千澳幣,差不多四萬多人民幣!她經不起這種奢侈的逃亡。可如果真能和利昂在悉尼幹上幾年生意,萬澳幣的損失完全可以忽略不計。但她不敢下這個賭注,留下來的話,她依然是被“緩期執行”的非法居留者,無數個劫在前面等待著。幾天前在停車場裡被移民局特工追逐的情景令卓玲想起來便發抖。最後,是浮現在眼前的兒子的面孔止住了她繼續留在澳洲的執念。也許,這是上天的暗示,叫她回去盡一個做母親的責任。這樣一想,內心所有的爭拗都平息了。只有母愛能與強大的愛情抗衡。她強迫自己為這個決定擠出點自豪感來。
在拘留中心住了十一天後,卓玲坐著移民局的籠車直接到達機場的停機坪。這十幾天,不,是滯留澳洲的這些年,對這個情景的想象一直在折磨著她。那是註定的命數,無論製造多少陰差陽錯終究都躲不掉的。
她“享受”到被譴反人員的待遇,成為第一個走上飛機的乘客。移民局還算人道,沒有給她戴手銬。在飛機起飛之前,她還有機會:撞擊鼻部、扭傷手腕、將鋼笑吞到胃裡……這通常是非法居留者抵抗遣送的最後殺手鐧。卓玲不會用這樣的慘烈方式,她出國的目的就是為讓兒子過上舒適的生活,為居留而作踐自己,就辱沒了她的使命。
毅彤輕輕叫了聲媽媽,臉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