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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辨認,衣服上的那片紅酒印記,還能看出來。
這正是梁琇的傑作。
當然,不知當時情形的人,是不會注意到衣襟上的那塊酒汙的。
梁琇把這條新聞看了兩遍,咬著牙關,一字一字,生生看了兩遍。
隨後,她終於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把這份印著任獨清屍體照片的報紙,狠狠地摔在了桌面上。
她走到窗戶旁邊,抬頭看了看天,雖然依然陰沉,但總覺得陰霾背後有艷陽,她慢慢揚起頭,閉上眼睛,想像著外頭是最明媚的一輪紅日,任憑這天光肆意地傾瀉在臉上——她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暢快過了。
是的,從當年父親在北平1928年南京國民政府設立北平特別市,簡稱北平,1949年更名北京。被任獨清的汽車撞成重傷後,就再也沒有這麼暢快過了。
梁琇本以為,戰爭爆發後四散飄零,會讓她為父報仇的決心和行動落空。
當年北平特別市參事任獨清的汽車在鬧市橫衝直撞,導致燕京大學著名經濟學教授梁平蕪被無辜捲入車底。任參事不但不施救,反而逃之夭夭,後來更是縮在家中閉門不出。
這件事情當時傳遍了,同學們怒氣衝天,有去請願的,有寫文章控訴的,最終都無果而終。
等到梁家真要去打官司討公道時,得到的訊息竟然是,任獨清早已偷偷南下了,具體到了哪裡,沒人說的清!
可憐梁平蕪一個留美又留德、學富五車、深受學生愛戴的著名學者,就這樣生生因為車禍造成的重度傷殘,被強行按倒在了病床上。
兩年,梁平蕪癱瘓了整整兩年。
當年所有的宏圖遠志,那些寫了一半的書稿,那些正在構思的雄文,都被車輪徹底碾碎。這期間,梁琇的媽媽席自華扛下了照顧丈夫的重擔。這個昔日的千金小姐,兩年間不離不棄,給了梁平蕪最後的溫暖和尊嚴。
沒了父親的收入,家裡越來越艱難。幸得外祖父的接濟,還有老人家去世後留下的一點家產,梁家才維繫了生活,梁琇和哥哥梁璈,才得以繼續學業。等到梁璈終於畢業,家中境況開始有點起色了,七七事變爆發了。
隨意屠戮,虐殺取樂,沒有任何道理可講……糟糕的訊息不斷湧來,她簡直嚇壞了。她無法想像人怎麼能幹出那樣的事,或者幹出那樣事的,還能不能算作人。
隨著戰事的推進,越來越多人開始放棄幻想,逃離這座古都。但是她不會離開,她覺得她死也會死在北平。因為她的父親在這,他們全家都不會扔下傷殘的父親自顧自逃命去。
但是,梁平蕪和席自華不這麼想,他們想讓孩子活,哪怕走得遠遠的,也要活著。
所以,在遠處傳來隆隆炮聲之時,梁平蕪就開始絕食,本就是病殘之軀,不吃東西後,更是迅速凋零。席自華看在眼裡,心在滴血,勸不動也勸不住,最後順了他的心意。
她看著丈夫臉上生命的氣息一點點消散,最後的眼波里,是對她和孩子的無盡眷戀,也有對自己不再拖累家人的解脫。
她懂他。
席自華對兩個慟哭的孩子說了最後的話——
「梁璈,梁琇,你二人皆已成年。為父為母於撫養你二人之事上,已無遺憾。我二人已然老邁,你兄妹正值韶華。可恨日寇奪我梁家天倫之樂,我倆是看不到子孫滿堂的那一天了。你兄妹切記,你父親和我將來孤墳野鬼,你二人只得對天祭拜,是那日寇所害。城外的累累白骨,是他們無法償還的血債。先人留下的國土,不是為了讓他們禍害的。你們要好好活著,活著把這幫畜生趕出中國。」
跟孩子交代完,她就安靜地伏在梁平蕪身邊。
她怎麼會讓她的平蕪等太久,她早都提前吃足了藥,握著他的手,隨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