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說(第1/3 頁)
淨霖總是徹夜難眠, 睡眠帶來夢境,夢境帶來過往。他不想要夢境,也不想要過往, 所以只是假寐枯躺。他醒來的住處一貧如洗, 什麼也沒剩。
起初醒時日短,身體的疼痛不值一提,破碎的靈海方是痛苦的根源。靈海碎化成渣, 這些略顯尖銳的碎渣卡在神思各處, 刺得魂魄都痛。
淨霖能行動後, 便時常披衣枯坐, 他似已尋不到繼續的理由, 卻也尋不到終結的理由。一場大夢初醒,一切前塵化風隔霧, 春秋反覆,疼痛漸平, 身體似也恢復尋常。
只是他丟了劍,不僅手中空空,就連心也空蕩。靈海已損, 本相再無蹤影。咽泉隨他半生遊離,最終卻連斷刃也尋不到。淨霖曾經唯有一個念頭,便是死於山林,葬在咽泉之側。可惜他如今立於風中,除了肩頭寬衫, 什麼也拉不住。直至白瓷缸間水花四濺, 餘出一條活蹦亂跳的錦鯉。
淨霖指尖觸及到它的鱗, 鮮活之物遊動在他指腹。他們像是共生於此, 相互依賴。
淨霖正愣神間, 見得錦鯉突化為稚兒。白胖的拳拽著他的袖間,緊接著又速化為少年郎,眉間的倨傲狂肆寧挫不減,隨後變作比自己更加高大的黑衣男人,握緊了他的手腕。
“你欲往何處逃?”蒼霽眼眸覆霜,勢在必得,“你不能逃,你便留在我掌心!”
淨霖另一隻手輕拍在他頰面,竟撫在其上。他指腹描過蒼霽的邊鬢,像是想不通這人從何處冒出來的,又像是似曾相識,必須探明白。他每描一寸,蒼霽便拉近他一分,淨霖逐漸透不過氣,他揪了蒼霽的一縷發,示意他稍松。
可是蒼霽直勾勾地盯著他,將他手指帶到唇邊,溼熱地吻了吻。
“由我吃了你。”蒼霽狡猾地露出委屈,“好不好?”
淨霖從未這樣熱過,他怔怔地看著蒼霽吻過他的指尖,竟覺得微妙又奇怪。他唇緊抿,有點畏懼地搖頭。
蒼霽手掌撫|揉在淨霖後腦,像待孩子一般,卻不斷逼近他,與他幾乎唇齒相貼。在這旖旎黏稠的時刻,淨霖呼吸微促,眼前朦朧。
淨霖驟然睜眼,喘息還是熱的。他一側頭,果見蒼霽在撐首而觀。夜尚未過,船內昏暗。蒼霽的眸漫不經心地轉開。
淨霖口乾舌燥,覺得唇間似碰過什麼溫潤,還殘存溫度。他幾近夢境難分,便不自覺地抬臂擋面,翻身面壁冷靜片刻。
蒼霽視若無睹,說:“楚綸連夜西上,要去京中覆命。我在他留下的杯盞上覺察不到人氣,該是隻小妖。”
淨霖發散枕蓆,他甚至要開口時都覺得夢中蒼霽的氣息還纏綿在唇齒間。他倏而閉眼,靜了片刻,再睜眼時已形容平靜。
“是隻筆妖。”淨霖說,“他認得我。”
“斬妖除魔臨松君。”蒼霽躺平,“無怪他要跑。不過人之所言有點意思,他們道這位楚綸,多是一個評語。”
“什麼。”
“判若兩人。”蒼霽答道。
判若兩人?
“‘楚綸’確實是個凡人,他生於東鄉小村,家境貧寒,先後父母皆喪,憑靠家族近親接濟方才能繼續讀書。此子先天體弱,腿腳似也有疾病,卻將書讀得好。他十二歲便以詩詞名響鄉間,東鄉知府屢次保舉,他十九歲便得以進京,只是兩次不中,歸家後愈發刻苦,此次奪得頭魁也算如願以償。但自從他第三次入京赴考起,便有人說他性情大變。”
淨霖說:“如何說來?”
“不知道。”蒼霽說著閉上了眼,“途中不便盤查詳細,但京中必有人解。”
說罷便似如沉睡,不再開口。
淨霖便直視壁面,沉默到天明。
京都位處西南,順江而上不過半月便能到達。中渡愈往西去,分界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