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沒(第1/3 頁)
蒼霽下梯, 繞出書架,見得侍從待命立於階下,便抬臂由人換衣。他下階穿過花圃, 往前廳去, 一掃方才的柔情,變作沉穩的模樣。
“劉大人何時來的?”
“回公子,半個時辰前。”侍從疾步跟隨, “老爺收了名帖, 便請劉大人廳中一會, 直至剛才才差人過來。”
劉大人?
蒼霽在軀殼下想起適才看過的信, 天嘉十年楚綸給左清晝最後一封信中, 也曾提到“劉大人”,莫非是同一個人?他欲探探口風, 奈何“左清晝”一路沉默,自有思量。
蒼霽出園穿廊, 再跨橋下階,透過一道洞門,方才入了他父親的院子。廊下候著的丫鬟見他進來, 便挑簾迎他入內。
蒼霽跨入門,廳中寒暄正歇,兩個年紀相仿的男人從主客位上一齊望來。蒼霽透過“左清晝”的眼端詳著他們,“左清晝”已妥帖行禮。
“讓老師久候了。”
客位上的男人蓄著山羊鬍,擱了茶, 對蒼霽道:“曦景無須多禮。”
蒼霽在他開口一瞬, 聽見銅鈴“叮”的一聲開始劇烈搖動, 眼前景物甚至在剎那間變得朦朧模糊, 扭曲的四周突然發出欲碎的“咔”聲。蒼霽因此重獲身體, 然而這種詭異的感覺僅僅頓了片刻,蒼霽便覺得神識再次被重摁進軀殼下,歸為“左清晝”。
蒼霽牢牢地盯住了對方。
淨霖還是“千鈺”,他重新摸到了匣子,卻沒能開啟,因為千鈺興致缺缺。淨霖站起身,從書架間抽出書,翻一翻便會放回去。他對這些皆無興趣,卻輕拿輕放,為“左清晝”保持著原狀。
淨霖靠在書架,在“千鈺”發呆的時候,餘光急迅地瞟動,尋找著留在這裡的原因。但令人遺憾,“千鈺”只是捂頰痴笑,倒回毯間想著左清晝。
淨霖隨著“千鈺”而動作,他切身的感受著“千鈺”的雀躍和愉悅,不知為何,今日他覺得自己分外耐心。也許是因為已看到了結局,所以心生憐憫。“千鈺”越沉浸,他便越沉下心去。
若左清晝的死是如他所料,那麼千鈺該如何面對?這隻天真的狐狸痛失愛侶,他蜷縮的爪必定會為此怒張。這樣熾熱的情,在失去左清晝的臂膀維繫後,必然會變作最滾燙的恨。他因愛戀生出了“苦”,他的報復從天而降,勢必吞沒一切。
報復。
淨霖默唸著這兩個字,偏頭看著自己的手指,曾經握劍的痕跡已然隱藏。他緩慢地抬展著食指,在“千鈺”的幸福間冷若冰霜,適才蒼霽給的溫度都逐漸消失殆盡。
“千鈺”睡著了,淨霖卻困在黑暗中清醒著。他枯坐於軀殼下,聽著外邊雨珠滾沿,滴答進心坎。
千鈺睡得沉,他在左清晝的味道籠罩中變得更加甘甜,像是隻被左清晝圈|養的蜜桃,變得鮮美多汁,色澤誘人。即便淨霖的頗顯雅緻的眉眼替代了他的容顏,也難遮“千鈺”那種雌雄難辨的動魄誘|惑。這是“情”字賜予的美,由內而發。
不知多久,就在淨霖也昏昏欲睡時,才聽得蒼霽上梯的聲音。外邊雨聲嘈雜,蒼霽將淨霖抱起來,淨霖才得以睜眼。但蒼霽顯然心情不佳,淨霖敏銳地覺察出他的緊張。
緊張?
是左清晝的緊張,還是蒼霽的緊張?
“千鈺”環住了“左清晝”的脖頸,鼻息潮熱地拱在他頸窩,半睡半醒地依偎,含糊念出的詞淨霖一句都沒聽清,卻也知曉狐狸在撒嬌。“千鈺”連地也不肯下,被“左清晝”抱著下去。
外邊天色已暗,蒼霽步子踏得穩。他有話想要對淨霖說,可是“左清晝”把控著軀體,根本沒有留下一絲空餘!
蒼霽抱著淨霖歸了院,脫鞋時淨霖覺察腳上一重,見蒼霽青筋微突,汗流下來,抬頭直直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