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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臉色,定是要麼自得如市儈,要麼悲憫如上帝。
軟臥車廂的人,儘可能優雅著。四人一間,相互客氣地招呼一聲。他們的臉色儘量溫良恭謙。他們會縱論天下大事,盡是高見。中國早沒世襲貴族了,誰都是平常出身,躺軟臥的人,大多都有過擠硬座、睡硬臥的經驗,但那都是遙遠的事情了。哪怕前不久他還睡在硬臥車廂裡,那種卑微的感覺也是儘快忘卻的好。他們根本就不會去想像同輛列車上別的旅客,他們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考慮。官員也許正在想這次幹部調整,自己應該更上層樓,而誰誰也許會頂掉自己;做大生意的,須謀劃資本擴張,吃掉哪家公司的市場份額。如果投機,四個人正好湊桌麻將。誰先打了哈欠,有人就會善解人意道:休息吧,休息吧。其實,他自己也許早睏倦了。有人還會煞有介事換上睡衣,就像在家裡或下榻五星賓館。因為年齡和脂肪原因,四個人至少有一個人會打鼾。狹窄的空間裡,空氣不迴圈,你吐自五臟,他納於六腑。他們是同一階層,真可謂同呼吸、共命運了。
想想軟臥車廂的上流人士如此親和友善,硬座車廂的平頭百姓就有些不爭氣了。他們誰也不比誰高貴到哪裡去,只要撈著個座位,就趾高氣揚了。若是相互踩了腳、撞了腰,輕則爭吵,重則廝打。更不用說混跡其間的小偷了,他們公然如入無人之境。旅客只要捂住自己口袋就行了,別人的閒事不會去管的。倘若有人失了竊,大聲呼救,四周的臉色一片茫然。
你還會哭泣嗎?
關於哭泣,老殘先生劉鶚有段千古奇論:“人品之高下,以其哭泣之多寡為衡。蓋哭泣者,靈性之象也,有一份靈性,即有一份哭泣。”
有位西方人類學家研究發現,現代人正逐漸喪失三大本能:出汗、打噴嚏和放屁。看了這個研究結果,有人也許會發笑,可這絕非兒戲。人類若不警醒,必將招致滅頂之災。
我最近忽發杞人之憂,擔心哭泣也許會是人類正在失去的第四大本能。
有年家鄉暴發大洪水,良田萬頃頓成澤國,無數百姓家園被毀。目睹災民慘狀,縣長禁不住辛淚長流。一位當地作家在他的報告文學中寫到了這位縣長的哭泣,讀之叫人無不唏噓。可是,居然有人嘲笑道:他哭什麼?哭有什麼用?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人性的真誠和善良被人漠視和責難。我的家鄉是屈原曾經長歌當哭的流放地,那裡文氣很重,浪漫的文化人都願意相信這是因承了屈子遺風。但屈子之風卻絕不是輕飄飄的浪漫二字,我意象中的屈原總是雙眼飽含淚水:“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
幾年前,我參加過一個學習班。一位教授在講臺上痛陳官場腐敗種種,竟不能自已,失聲痛哭。全場驚愕,面面相覷,似乎這位教授的哭泣好沒來由。這個學習班是培養後備幹部的,這些人只要學會點著頭微笑,過不了幾年就會飛黃騰達。我最終躲進書房成一統,多半因為在很多情形下笑不起來。我懷疑自己的淚腺太發達了,耳聞目睹很多事情,總是想哭。可我不敢讓眼淚流出來,往往仰天搖頭,聽憑一種酸楚的感覺順著鼻腔和喉嚨落到肚子裡去。現實的生存空間其實是容不得你想哭就哭的,別人會說你懦弱、幼稚,或乾脆說你有毛病。
我曾經同幾位作家朋友去湘西鳳凰看望沈從文先生。沈先生是永遠活著的,我不願說是去拜謁一位作古的人。我們先看了沈先生故居,然後去了他的墓地。在故居,凝視著那些我早就熟識了的沈先生照片,真的宛如天人。墓誌銘是黃永玉先生書寫的,選的是沈先生自己作品中的一句話:“一個士兵,要不戰死沙場,要不回到故鄉。”人都只可能有一種命運,昨日是因,今日是果。因因果果,有果有因。正如沈先生所言,“凡事都若偶然的湊巧,結果卻又若宿命的必然。”沈先生無意間為自己寫下了墓誌銘,道盡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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