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摳算盤的船又裝了貨拉回寧河鎮,常福生仍跟船回去。他的病不僅沒減輕,還因為每天繁重的體力勞動加重了,不僅越咳越兇,還發起高燒來。同夥勸他上船躺躺,他搖搖頭說摳算盤不會準許他不出力的,還是撐著拉縴唱號子。
他只覺日頭火辣辣的,曬得更加頭昏眼花,喉嚨也火辣辣地痛,聲音嘶啞了,有點唱不出來。他弓著背,努力拉著纖,只覺頭上的汗水雨點似的往下滴,有些來不及擦,淌下來進到眼睛裡,使得眼睛一陣刺痛。這一刻,他比任何時候都要深刻地體會到為什麼人們叫他們水爬蟲,的確,他就是在爬,蟲子似的一曲一伸地爬著,永遠也直不起腰來,在水裡,在水邊,縴繩勒進肉裡,把岸邊的礁石都勒出一道道深深的溝來。
病痛和烈日使他情緒低落,勉強唱道:想我們眾船工生活悲慘,
風裡來雨裡去牛馬一般;
拉激流走遍了懸巖陡坎,
船主打船主罵血汗吸乾;
衣無領褲無襠難把人見,
生了病無人管死在沙灘;
船打爛葬魚腹屍體難見,
拋父母棄妻兒眼淚流乾。摳算盤一聽,站在船頭破口大罵:「你個死樣的,大中午唱這麼晦氣的號子,馬上要過險灘了,你就不能唱個有點活氣的?」
常福生打起精神,唱道:連手們,
白龍灘,不算灘,
拿起橈子展勁扳,
千萬不要打晃眼,
使力闖過這一關。
扳倒起……
號子聲剛落,常福生就一頭栽倒在地,暈了過去。大夥兒急忙把船停住,七手八腳把他抬到船上,又掐人中又灌涼水,才讓他醒了過來。一個船工說:「福生不行了,不能再拉縴,就讓他在船上歇著吧!」
摳算盤臉色鐵青,正想發作,轉念想到那次船工們在過險灘時做手腳,差點讓他一船貨翻進水裡,心想過了這個險灘再收拾你。哼,上次你吃了我的黃瓜還鼓動船工們跟我作對,這筆帳咱們還沒算呢!
沒了常福生當號頭領唱號子,過險灘船工們步伐不齊,又增加了幾分危險。好在船工們都有經驗,還是讓船順利透過了。
到了晚上,摳算盤叫了幾個船上的心腹,用船板把常福生抬下了船,扔到岸邊一塊礁石上。他望著已經燒得迷迷糊糊的常福生說:「嘿嘿,跟我作對,沒好下場!我早就打了招呼,不能幹活了別想我白養著!你就在這裡自生自滅吧!」
第114節:鹽騷(114)
第二天一早,摳算盤就催著開船。船工們還以為常福生在船裡休息,誰也不知道他竟已經被丟棄了。到了中午,常福生才清醒過來,他是被烈日曬醒的。原本就高燒,加上毒日頭,真如在地獄的油鍋裡煎熬。他費了很大力氣才坐起身來,發現自己孤零零地躺在一塊被陽光烤得熱乎乎的礁石上,四周靜寂無人,江邊空空蕩蕩,摳算盤的船早已走得無影無蹤。
常福生急火攻心,罵道:「你個摳算盤,你可真毒啊,這種事你也做得出來!」
他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經嘶啞,不禁嚇了一跳,心想自己不僅是靠力氣,也是靠這嗓子吃飯的,要是嗓子壞了,以後還怎麼唱號子呢?轉念卻又啞然失笑,自己被丟在這前不沾村後不靠店的荒郊野嶺,這條小命能不能保住還不一定呢,倒先擔心起嗓子來了。
太陽曬得他難受,他掙扎著爬下礁石,躲到礁石的陰影處。雖然太陽很毒,但還是值得慶幸現在是夏天而不是冬天,不然晚上寒風刺骨,凍也凍死了。
一連幾天,連個人影子也沒有,倒是有過幾艘路過的船隻,但都沒有停靠,離得太遠看不見他,他喉嚨腫痛又失了聲喊不出來,只得眼巴巴看著它們開過去了。
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