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第1/2 頁)
「這孩子來頭大,是天上掉下來的鳳凰,暫時落到平陽沒處安身,我得好生養著,不能讓鳳凰遭罪。」
他逢人便這樣說,每次砍了柴賣給縣城私塾裡的夫子,夫子都糾正他:「落難到平陽的是老虎,是大蟲,不是鳳凰。」
但樵夫偏執,無論夫子糾正多少回他就是不改。夫子說到後來便也不說了,由那個苦窮了一輩子的樵夫自己鑽牛角尖。
樵夫砍了一輩子柴,心善,但命不長,小安十二歲時他便撒手人寰。彼時起,小安就一個人過活。
小安氣力小,扛不動大捆的柴火,繼承不了父業。於是開始另謀生路,比如縣城裡的公子時興鬥蛐蛐兒,他就幫忙去捉,有時候碰上大方的公子,贏了之後還會給他兩個賞錢。今日這個胖公子無疑是最摳的一個,不過事實證明,小安不怕別人訛他,因為人前人後,都只有他訛別人的份兒。
他大字不識一個,之乎者也的說辭更是念不明白。人家出口成章,他出口成髒。要誰跟他講道理,他能把你說到排泔水的池水溝子裡去。
他只明白一件事——
他不是老爹口中的「鳳凰」,是「夜叉」。
鄉間的小徑蜿蜒曲折,顏色還未加深的稗草已經長到小腿,走過時總會在褲腿掃過沙沙的聲響。
「小安哥,你會去當和尚嗎?」秀兒背著一筐鵝兒草,仰著頭問。
小安咬著一根狗尾巴草,大搖大擺走在田壟上,驚愕道:「你聽誰放的屁?老子以後是要討媳婦兒的,誰要去當禿驢?」
「但是,阿爹說了,沒錢的男人都要去當和尚。」
小安橫了他一眼,「你阿爹說的話能有幾句真的?當禿驢都什麼好?又不能吃肉又不能討媳婦兒,悶都得把我悶死!」
秀兒笑彎了眼睛,拽住他的胳膊,「那你娶秀兒吧!好不好?」
小安嘖了一聲,「不娶不娶。」
秀兒臉上頓時笑意全無,「為什麼?」
「娶個媳婦兒回家天天管著,煩死了!」他撓了撓頭髮,覺得有些發癢,琢磨去哪兒偷幾片皂角,到河裡洗一洗。
「你,你剛剛才說想娶媳婦,還因為想娶媳婦,所以才不想當和尚的。」
小安前言不搭後語被逮個正著,眼珠子滴溜溜直轉,想到一個圓回去的說法:「唉你這人怎麼這麼愛鑽牛角尖?我現在不想討還不行了?」
秀兒又笑了,道:「那秀兒等,等小安哥想娶的那一天,秀兒就嫁給你!」
小安從腳邊的小溪裡捧了兩口水喝,「可別,你現在是嫁人的好時候,趕緊找個好人家才是正事。」
「小安哥是不喜歡秀兒嗎?」秀兒跟著他蹲下,揪著膝蓋上的麻布衣料,神色頗為緊張,「那,那,那你可知道——」
情竇初開的少女,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想表露心意,便被一聲婦人的叫喚打斷:
「——秀兒!秀兒——」
小安源著聲音一望,彷彿找到了救世主,「喲,你娘來喊你回去吃飯了,趕緊跟她回去。」
婦人跌跌撞撞跑到二人面前,神色慌張,眼睛裡已經裝了淚水,「秀兒,這可如何是好啊!」
秀兒一愣,抓住她的手問:「怎麼了娘?你怎麼哭了?別急別急,出什麼事都有秀兒在,你慢慢說。」
婦人用粗糙的手背抹去眼淚,道:「你爹,你爹他」
「阿爹又喝醉酒打人了?」
「不是!」婦人的眼淚又唰地落下,痛心疾首,「你爹他把你賣給了縣太爺作小妾,明日花轎就要來接人了!要不是今日媒婆來送嫁衣跟聘禮,我們到現在還被瞞在鼓裡啊!」
「什麻?!」小安驚得變了聲,「那老王八都六十了還要討小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