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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殊檀同樣看了他一眼。這地方到底不夠亮,星月下根本看不出細微的表情,只看得出崔雲棲果真是個美人,燈下美,月下也美。她皺了皺眉,低頭盯著小几,小心地避開話題:「我覺得,唔,也不能說全是壞處,至少你一眼能看出缺月教的紋樣,在這樁案上方便大理寺斷案。」
「總不能放任他們在長安城裡亂來。」崔雲棲說,「否則以你阿兄的性子,怕是要踏平南詔吧。」
他說得沒錯。李齊慎何等兇暴,所幸生在亂世,平叛忙得他暫且沒那個心思,若是生在承平盛世,恐怕鐵蹄早就踏到了西域諸國,遑論一直偏安一隅的南詔。
但李殊檀不能提,也不願想,她狀似無意地笑笑:「不提這種沒可能的事,叛亂還算不上平完呢,哪兒有這個空。我倒是沒想到,你看著什麼都不在乎,倒是對南詔挺有感情的。」
「算不上。」崔雲棲輕輕搖頭。這是他懷著對幼時故鄉的眷戀,所能做的唯一的事情,但他回想起最初在苗寨的時候,竟然只有這視作否認的搖頭,「我只是有時候會想,」
他頓了頓,輕輕地說下去,「若我生作女孩,我阿孃大概捨不得讓我回去吧。」
李殊檀一驚,猛地抬頭,動作大得手肘不慎撞在船沿,幸好這木舟釘在岸邊,底下是石岸,要是在水上,這一下八成能讓船側翻。
然而崔雲棲彷彿沒有知覺,他保持著原來的姿態,坐在木舟裡,腰背挺得筆直,漆黑的長髮順著肩背蜿蜒,發梢掃在衣擺和草蓆上,發間的銀飾閃爍著微光。崔雲棲微微低頭,長長的睫毛垂落,表情藏在陰影裡模糊不清。
如今這個俊美的男人坐在小舟裡兀自低頭,多年前幼小的男孩也該是如此。因為倘若一個苗漢混血的男孩被母親認定要送回漢人的地方,他一定無法融入苗寨,來自母親的美貌不是他的助力,只會是他被排擠的原因之一。
李殊檀忽然懂了。崔雲棲哪裡是帶她來賞景,他是在這山山水水之間,向著她剖出幼時的自己;舟邊的哪裡是水,都是滔滔的血和淚。
一陣說不清的冷意從脊骨竄起,她指尖顫抖,牙齒都在打顫,嘴唇張張合合,吐出的只有一個字:「你……」
「我怎麼?」崔雲棲抬頭,面上輕鬆自在,和李殊檀想的愁思截然不同。他反手從背後摸出一壇酒,「殿下,喝酒嗎?」
「你……」情況轉變得太突然,李殊檀一時反應不過來,舌頭都有點兒打結,「你從哪兒摸的酒?」
「先前過集市的時候啊。」崔雲棲一臉無辜,「殿下想喝米漿,我想喝酒,當然兩樣都取了。」
李殊檀想到那碗米漿,想到放在膝上的那根虎耳草,再想到由崔雲棲牽著手走過竹林時落在身上的斑駁燈光,腦內的一團混沌全化作一句質問:「……你哪兒來的這麼多手?!」
崔雲棲才不回答,兀自去了酒罈上的泥封,順手丟進潭裡,落水不輕不重一聲,盪起一圈漣漪,倒是驚得水面上的螢火蟲四散,如同濺起星辰。
「沒有杯子,」他把酒罈推過去,「殿下先請?」
李殊檀盯著他,緩緩抓過酒罈。
酒罈不大不小,剛好夠她一隻手提起來,裡邊的酒看不清顏色,但能分辨得出是極清澈的,她輕輕一晃,立即反上來一股香氣,混著花香和草木香,仔細嗅才能聞到一點點發酵出的味道。
「這真是酒?」前科太多,李殊檀不太想相信崔雲棲,「別是草藥和米一起做的什麼糖水吧。」
「是這個做法,但真的是酒。」崔雲棲笑吟吟的,「且烈得很,殿下若不想大醉,只喝一口就好。」
李殊檀依舊分不清這句話的真假,低頭啜了一口。
……甜的。有些像是甜酒釀,但又不很像,嘗到的不是發酵過的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