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頁(第1/2 頁)
沈堯的眼睛依然很亮,倒映著車窗外整個城市的光。
「當然,遇到這種被人誣陷,傷害,甚至認為『壞』才是真理的情況,我也希望他能『壞』一點,這樣或許就不會受到這些無端的指責和誣賴;但是,你永遠不能說他堅持的就是錯的。」沈堯閉上眼靠著車座,呼吸有些不穩:「因為沒有人有資格指責一個沒犯錯的人——對別人懷有善意根本不能算作錯。」
傅漸雲愣了很久,突然笑了笑,說:「……你生氣了?」
「沒有。」沈堯說,「只是說我的想法。」
「你……還是一樣。」傅漸雲的手搭在方向盤上,輕輕往後弓了弓背伸了個懶腰:「那麼天真。你真是個天生的藝術家啊,『以童真之眼洞察世界』。可惜,你這樣的人,或者說,你和你老師這樣的人,在這個世界上,要麼被供在神壇,要麼,就要被千夫所指,踩入泥沼裡。」
傅漸雲伸出一隻手順著沈堯的頭髮很曖昧地一直摸到他的下巴:「因為你們不是普通人。」
沈堯愣了愣,看著他,不明白他說的意思。
「普通人呢,就是有一部分善,有一部分惡的人;有的人善佔的多一點,有的人惡佔的多一點,但總歸,要成為一個『融入社會』並且『不孤獨』的人,就要做到同時擁有這兩部分,並且在合適的時候分別展現出來,這樣才能向其他人證明:『你看,我和你們一樣,我是一樣的,我沒有攻擊性哦』的意思。這樣其他人就不會對你另眼相看,並且很輕易地把你當做朋友。」
「……」沈堯似乎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論調,覺得很顛覆,又很新鮮,尤其是在今天這樣疲憊異常也混亂難忍的晚上。
「但是,如果你展現出來了不同,比如太善良,對誰都用心太好,用情太深,其他人就會覺得你為什麼這麼偉大,為什麼就你一個人這麼特殊;善良多於惡意的人就會崇拜你,而惡意多於善良的人就會恨不得你被踩進爛泥裡。」
「難道這樣就證明,老師做的不應該嗎?他是錯的嗎?」沈堯睜著一雙懵懂的眼睛,好像一個未開蒙的孩子。
「他當然是錯的。」傅漸雲嗤笑了一下,開心道:「錯就錯在他不會偽裝,只會清高,看誰都覺得低自己一頭,看誰都覺得有毛病,所以他才會被針對。」
「……」沈堯低著頭,思索了很久。
「我還是不這樣認為。」沈堯說,「我就是覺得老師是對的。」
一個想要追求藝術殿堂的人,怎麼能去做一個有惡唸的人?那樣還算是「藝術」嗎?
沈堯不理解,也不想理解。
他就是他,藝術就是最大,沈堯什麼都不願意在乎,只在乎是否能提高自己的藝術水平,而「做個壞人」是絕對提高不了的,所以沈堯不會去做,即使那能讓他成為一個「更融入人群的普通人」,沈堯也根本不在乎。
藝術家註定只能獨行。
這是張庭山的人生,同樣也是沈堯想要的人生。
所以沈堯才會害怕愛上一個人,害怕自己被羈絆,被不該有的壞念頭糾纏——佔有慾,醋意,怒火,反覆無常,陰晴不定,出爾反爾,不斷傷害。
簡直就是毒藥。
但是,沈堯恐怕,已經走不出來了。
他看見了畫展中心。
「停車,我要下車!」沈堯忽然大喊,傅漸雲只好靠邊停車:「你幹什麼!至少拿把傘吧!」
可沈堯的背影已經跑遠了。
傅漸雲站在車邊,手裡攥著一把沒有撐開的傘,淋著大雨。
盛夏的雨真是舒服,騰熱的水蒸氣和冰涼的雨滴交織在一起。
好像給快要乾渴死的人一塊甘泉老冰,真是一種懸在生命邊緣在兩極之間搖晃的刺激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