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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上小學沒多久,碰上九月十號教師節,我記得你跳了《四小天鵝》。」池幸靠在窗邊,回憶,「那是我第一次看芭蕾。我覺得好神奇啊,人怎麼可以這麼輕,腿腳怎麼能這麼靈活?我還記得雖然四個小孩都穿白色舞裙,只有排頭第一的你穿得不一樣,裙子後面還有兩片翅膀一樣的薄紗。太好看了,像一隻銀色的蝴蝶。」
陽光在她臉上敷了一層絨絨的淺金色光芒。她回憶著,語氣很快樂。
教師節過後很快便是國慶,小學生們在國慶晚會上表演節目,唐芝心——那時候她還叫鍾芝心——再度出場。她跳的是《胡桃夾子》裡的《雪花圓舞曲》,但大刀闊斧改編過:公主克拉拉藏在雪花之中,貫穿全曲。孩子們扮作雪花,一個個稚嫩、雪白,舞裙裙擺渾圓,在舞臺上旋轉。
唯有唐芝心和別人不一樣——她穿一件更複雜、更精緻漂亮的淺粉紅色舞裙,燈光永遠追著她,她是整個舞臺唯一的焦點。
漸變的裙擺和胸口背脊上閃閃發光的亮片,池幸記住了這個只大自己一個年級的小姑娘。
學校里人人都知道她。她漂亮、優雅、可愛、禮貌,成績優秀,聲音好聽,跳舞、唱歌、演講、主持,什麼都會。她是絕對完美的,而她的母親是學校的教導主任,她自然擁有那麼多、那麼多出風頭的機會。
「一二年級不在同個教學樓,每次見到你你都在表演,化了妝,所以一開始在這兒認識你,我沒認出來。」池幸說,「但我記得的,你對我很好。」
唐芝心怔怔看她。她預想過池幸會對自己說些什麼話,也預想過那些話會有多麼難聽、下流,她為此做好了一切的準備——比如隱藏在提包裡的攝像頭,藏在口袋裡的錄音筆。
「只是沒想到唐老師原來是你。」池幸輕輕嘆氣,「好久不見。」
她沒有調動演技,一切如此自然。
池幸沒有機會跟誰聊往事,連跟周莽也難以提起過去細微的、令人害羞的小小心事。她還是個小女孩的時候,憧憬、喜愛過另一個光芒熠熠的小女孩,曾有那麼幾個瞬間,唐芝心是她的偶像,是最完美的夢想的化身。
然後,鍾映和孫涓涓相遇。兩個孩子的夢都消失了。
沉默的氣氛幾乎凝固。池幸聽見唐芝心微微喘氣,她呼吸急促,一雙眼裡噙著淚:「你和孫涓涓都是一路貨色!」
恨意突然之間失去落腳處。唐芝心沒從池幸身上得到一絲一毫預想的反饋,她茫然起來,除了反覆這樣唸叨,沒有任何辦法。
舞蹈教室變得狹小、逼仄,把人困住,不能逃脫。
池幸開口:「如果你想聽……我代替我媽媽,跟你說一句對不起。」
唐芝心忽然激動起來。她抓起柺杖揮手打向池幸,池幸抓住那根柺杖,唐芝心失去平衡跌倒。她躺在地上,仍掙扎著要去抓池幸。池幸扔了柺杖,一把抱住唐芝心。
她現在的力氣比唐芝心大,唐芝心被她這樣一抱,完全沒擺脫的餘地,只能被她束縛著,一遍又一遍地吼「是你的錯,是你們的錯」,說到後面聲音也模糊了,嘶啞地帶上了哭腔。
池幸心裡頭滿是平靜,她眼睛也發酸發澀,輕輕撫摸唐芝心的頭髮,像安撫一個孩子。
沒人跟她道歉,沒人說過「對不起」。在這平靜的時刻,池幸看見窗外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在地板上。她想起孫涓涓初見鍾映的那個傍晚,想起自己竟忘了跟池榮索要一聲「對不起」。
周莽一直緊張地在走廊徘徊,保安狐疑地過來看過幾眼,他忙不迭解釋:是老相識重聚,激動得哭了。
等唐芝心冷靜,池幸把她攙扶起來。唐芝心不讓她碰自己,倔強地撐著柺杖站直。「我好了之後,還可以跳舞,你不必假惺惺扮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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