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分(第1/5 頁)
棗兒紅了①
荊南農村,哪家婆娘生了崽,總會有人問:下的是放牛娃還是酒罈子。下了放牛娃的家庭自然高興。公婆就會滿村子裡串,逢人便笑眯眯地說,俺家媳婦生的是個放牛娃。生了酒罈子的呢,當家的把胸脯一拍:瞧著吧,老子叫那群放牛娃個個打光棍。這樣一想,酒罈子也一樣,沒什麼不好。家裡一樣鞭炮噼裡啪啦地放個不停。幾代人聚在一起,同樣其樂融融。可棗兒爹高興不起來。棗兒爹常望著家門前的那棵大棗樹愣怔老半天。
棗兒娘說走就走了。
棗兒娘是生下三棗兒之後走的。看著家裡齊刷刷的三個酒罈子,棗兒爹一臉苦瓜相。
棗兒娘走的時候,大棗兒已開始懂事了。就牽著二棗兒坑頭埂邊四處玩耍。嗷嗷待哺的三棗兒,棗兒爹一把拉扯著苦熬日子。棗兒爹從地裡幹完活回來,問:三棗兒,長大了做什麼?三棗兒先給爹遞上一杯茶,忙說:三棗兒長大了給爹打酒喝呢。棗兒爹就高興。後來,棗兒爹便把養老指標分給了三棗兒。大棗兒二棗兒均只讀到小學畢業就輟學,而三棗兒硬是讀到初中畢業。
這些年來棗兒爹未續娶。
未續娶的棗兒爹終於一路挺了過來。
大棗兒二棗兒早出嫁。大棗兒一家人在荊州城做生意,二棗兒婚後隨丈夫前往深圳打工。兩個女兒手頭寬綽。大棗兒二棗兒心疼爹心疼三棗兒。姐妹倆一合計,就給爹在村子裡豎起了一棟樓,三層呢。整個村子裡,要數三棗兒家的房子最漂亮最高大最威武。樓前是一棵大棗樹。這景象彷彿一幅活畫,鑲嵌在村子裡。讓人羨慕得要死。
修房子時,建築老闆問棗兒爹,棗樹礙眼呢,砍?棗兒爹連忙擺擺手,說,這棵棗樹跟了俺一輩子,留。於是這棵棗樹就留了下來。看著家門前的這棵棗樹,三棗兒總會生出一分傷感來。
在鄉村,七八歲的孩子是頑皮的野孩子。七八歲的三棗兒就像一個男孩子野。爬樹、淌水、捏泥人、玩打仗沒一樣輸給小夥伴們的。活脫脫的一個男娃性格。棗兒爹平時想,只怪三棗兒在她娘肚子跑快了,跑慢點不就是一個放牛娃了。村上,棗兒爹家門前的棗樹是最古老的一棵,常年枝繁葉茂,結的棗兒又多又大又甜,饞得一村子的人直往肚裡咽口水。三棗兒頗愛吃紅紅的棗兒。棗兒紅的時候,野慣了的三棗兒不用竹竿打棗兒,偏愛爬到棗樹上摘棗兒。三棗兒終於摔跤了。一跤摔下來,臉上摔開花。傷口癒合後,那張天生俏麗的圓臉便有了一道長長的疤痕。三棗兒的圓臉蛋兒就正如一粒被太陽曬裂了的紅棗兒。村人們都替三棗兒那張原本俊俏好看的臉蛋兒惋惜。家門前的那棵大棗樹也一樣,自三棗兒摔成一張裂棗臉後,再沒結出一粒棗兒。村裡人好生奇怪,說連棗樹也通人性呢。
起初,三棗兒的臉還不怎麼打眼,年齡越大,那道疤痕就越惹人眼了。那張先前可人的圓臉蛋兒就越像一粒裂了的棗兒了。
光陰荏苒。
三棗兒轉眼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
像大棗兒二棗兒一樣,三棗兒身材高挑,婀婀娜娜。可是,那張裂棗臉就讓三棗兒大打折扣了。臉是人的面,面是人的臉。一張臉對一個女人來說太重要了。這些年來,三棗兒沒為自己的裂棗臉少哭過。一想,爹還指望她招上門女婿支撐門戶養老送終呢。三棗兒也就面對現實自信地生活在村人們的視野裡。哪個女人沒缺陷呀?三棗兒自己慰藉自己。
三棗兒性格開朗。三棗兒常同村上的年輕人開玩笑。
問,俺三棗兒身段好唄?
好呢。
三棗兒又問,想吃棗兒唄?
聽到這話,對方便瞧一眼她臉上的那道疤痕,裂棗一般的臉面,就不再吱聲,悄悄地離去。
人家嫌棄她臉上的那道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