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頁(第1/3 頁)
後來的事情就簡單了。醫院那天值班的助產士和護士幫了點兒忙,他們把那個死去的女嬰登記到了那對年輕男女的名下,於是那個男嬰就成了我們家的人,他就是西決。聽三叔說,這個名字是奶奶起的,奶奶沒什麼文化,她只是覺得,這個小男孩代表著一個很大的決定。爺爺在朦朧中聽見了他的啼哭聲,聽見了我奶奶在他的耳朵邊上的介紹:&ldo;這是你的孫子。&rdo;可能那哭聲像道閃電一樣,就在十分之一秒內,照亮了我爺爺搖搖欲墜的生,照亮了我爺爺忽明忽暗的死,照亮了他所有那些殘存身體裡的苦難和柔軟,是否如此我也不得而知,只不過爺爺第二天就奇蹟般地好轉了‐‐在那之後他一直忍受著他破敗不堪的、漏洞百出的身體,他咬著牙度過一次又一次的險境,又活了整整二十一年,恐怕這只能理解為:他強迫自己活著,他命令自己活著,不然他對不起上天的恩賜,他要看著他的小天使長大,長高,長成一個挺拔的男人。
可是爺爺到死都不知道,這個定價八十五塊錢的小天使不只是上天的饋贈,這裡面,還有我奶奶的份兒。
&ldo;三叔,&rdo;我覺得指尖發麻,忍受著越來越重的窒息的感覺,我問他,&ldo;那個女孩,那個生下來就死掉的女孩,是我的妹妹吧?她有沒有名字啊?&rdo;
&ldo;有。&rdo;三叔點頭,&ldo;她叫西揚,飛揚的揚,是你二叔起的。&rdo;
&ldo;活了三十年,&rdo;我嘲笑自己,&ldo;我居然不知道家裡還有一個叫鄭西揚的人。&rdo;
&ldo;後來就這樣過了十年,&rdo;三叔把手臂交叉在胸口,&ldo;西決一點點大了,人也聰明,我覺得已經忘了他不是你二叔親生的孩子,可是就有那麼一天,我早上去單位上班,隨便開啟《龍城日報》,看見上面有個尋人啟事,說是尋找1981年8月2日中午11點在龍城人民醫院產房門口那一家人。還有特別描述了一個老太太和她的三個兒子。這個廣告很奇怪,我們同事還都在議論。可是我當時心裡就慌了,我知道這個登廣告的人一定是西決的親生父母,我就出去給你爸還有你二叔他們打了電話,你爸說我們晚上聚在一起商量對策‐‐可是就在那天下午,你二叔就走了‐‐心臟病,我們都不知道,他那時候那麼年輕怎麼會有心臟病,你爸爸說,一定是長年累月地提心弔膽,熬出來的。誰知道?&rdo;三叔端起杯子,喝乾了有些冷掉的滇紅,&ldo;剩下的事情你就知道了。先是你二叔,然後是你二嬸,再然後西決變成了我的孩子。那個時候家裡發生了那麼大的事情,我們也就沒有心思再管那則尋人啟事了,後來,那則啟事不再見報了,也沒再有別的動靜,一晃,這麼多年又過去了。&rdo;
&ldo;三叔,&rdo;我舔了一下乾裂的嘴唇,&ldo;真了不起,這麼大的事情,這些年你每天看著西決在你眼前晃來晃去,你居然吃得下睡得著,你厲害。&rdo;
&ldo;我習慣了。&rdo;他深深地嘆息,&ldo;我原來以為只要我活一天,我就守一天這個秘密。後來有一天我才發現,除了我以外,知道這個秘密的人,都不在了。現在我不知道我自己‐‐所以我想還是應該有一個人知道這件事,要是我的身體沒有問題,我說過了你就當我今天沒來。萬一我真的……若是西決的親生父母有一天找來了,我說萬一,家裡至少有個人明白髮生了什麼‐‐你奶奶說過的,他們當初一定也有不得已的地方,我本來想告訴你三嬸,可謂是她那個人什麼事兒都要掛在臉上,你不同,你更有主意,更會決斷,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