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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眼婦人以為李綺節也是從水寨中獲救的良家女,才會說出那幾句勸告。
小丫頭是照顧工部主事的侍女,郎中、主事和隨行小吏在水寨中受了重傷,如今全部躺倒在床,暫時由孟雲暉主事。
李綺節握緊雙拳,幾乎把一口銀牙咬碎:中元節當夜那場突如其來的洪水,竟然是人為的!
瑤江縣人生在水邊,長在水邊,從小到大,不知見過多少回洪水。每年夏秋季節,長江都要鬧鬧脾氣,今年淹這塊,明年淹那塊,沒有哪年是安生的。
江邊長大的兒女,早對洪水習以為常。往年洪水淹到縣城外,李綺節和李子恆還曾成群結隊去看熱鬧。
有人往身上系一條纜繩,下河堵截從上流漂下來的牲口和值錢的財物。水流湍急,船隻無法下水,那些人卻能在水中來去自如。
岸邊的人用崇敬的眼神瞻仰那些在狂卷的浪濤中尋寶的壯漢,一顆心七上八下,隨著他們的動作,時不時發出陣陣驚嘆。
人們之所以如此鎮定,是因為人人都明白,洪水再大,也不會淹到瑤江縣。
從古至今,武昌府被淹過,李家村被淹過,小鎮被淹過,湖廣一大半城鎮被淹過,唯獨瑤江縣始終能獨善其身。
瑤江縣從來沒被規劃成洩洪區!
所以洪水趁夜襲向縣城時,李綺節還以為自己在做夢,歲月靜好間,忽然降下一道晴天霹靂,差點讓她和親人天人永隔。
誰能想到,這一場災禍,竟然是人為引起的?
天災,不外如是。
李綺節憤怒至極,一時倒把孟雲暉給忘了。
等小丫頭走後,她才慢慢冷靜下來。
知道前因後果,一切就都能解釋得通了。
難怪好端端的,會突發洪水。
難怪遠在京師的孟雲暉會突然出現在江面上。
也難怪他敢在大庭廣眾之下放冷箭。
他是為剿匪而來,一個暗中勾結水匪的罪名扣到孫天佑身上,孫家哪怕傾家蕩產,也洗不脫罪名——畢竟瑤江縣大大小小的茶商,都和東湖水寨有牽涉。說不定老六已經被孟雲暉扣下,答應指證孫天佑。
所以,船上之人都把孫天佑當成匪徒,細眼婦人才會以為李綺節是從水寨逃生的良家婦。
李綺節曾經認為,孟雲暉是和自己一樣的人。
他們都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她想要自在,為了自在,她放棄融入這個時代。
孟雲暉追求仕途,為了仕途,他連親生父母都可以放棄。
他們對各自的選擇心領神會。
不必開口問,李綺節明白孟雲暉不會因為幼時的感情耽誤自己的前途,孟雲暉也知道她不會做一個委曲求全的小女子。
但是他們其實並不相同。
李綺節一旦放棄,就不會回頭。
孟雲暉得到想要的一切,還想轉身抓住根本不屬於他的東西。
魚與熊掌,他都想要。
李綺節聽著潺潺水浪聲,輾轉反側一夜。
翌日,大船忽然靠岸。
陸陸續續有年輕婦人下船,兵卒們盡忠職守,依舊牢牢看守各層艙房。
小丫頭為李綺節換藥,「那些婦人,真難纏!一會兒要這個,一會兒要那個,昨天還尋死覓活,今天就想著要買脂粉!說變就變!」
小丫頭絮絮叨叨,說個不停。
李綺節撩起眼皮,看到一雙淺底皂色靴子,目光往上,一角茶褐色袍衫。
細膩的南繡針法,繪出精緻的雄雞牡丹紋,雄雞代表功名,牡丹寓意富貴,他都得到了。
可他還不滿足。
「孟大人今天怎麼沒穿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