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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乙點點頭,摸摸李綺節的腦袋瓜子,手中的鞭子落在毛驢背上,得得幾聲,毛驢馱著兩父子和布匹禮物,踏出李家大門。
李綺節背著雙手,慢悠悠晃進裡院,寶珠憂心忡忡,偷偷瞟了她一眼。
李綺節隨手撇下一朵紅黃夾雜的美人蕉花朵,簪在寶珠的衣襟前:「你放心,我不會溜去鎮上。「
寶珠悄悄鬆了口氣,雖說三娘女扮男裝跑出去看熱鬧也不是一兩回了,可明眼人只要仔細看兩眼就能看出她是個女娘,鎮上的中秋集會人潮洶湧,什麼三教九流都有,又是夜裡,黑燈瞎火的,委實不是個好去處!
李綺節說到做到,一個下午都在房中陪李昭節和李九冬玩雙陸棋:既然大家都不想讓她去鎮上,那她就不去好了。那種因為所有人都阻止,反而愈加好奇,非要鬧著去的套路,不適合她——她這人比較懶。
夜裡,各家都點起火把,在院中賞月。
黑夜沉靜似水波,當空一輪明月,撒下如銀光輝,風驟起,吹得枝葉樹梢颯颯作響,夜色便像水紋一般潺潺流淌。
周氏淨過手,領著李綺節在庭中祭月,拜過香案,眾人坐在桂花樹下分吃瓜果點心。
李綺節啃掉月餅皮,把餡裡的青絲玫瑰一根一根挑出來,單獨盛在一隻黃地紅彩雀鳥紋碟子裡。五仁月餅的餡料中,乾硬發苦的花生,磣牙的芝麻酥糖,莫名其妙的果肉蜜餞,那都不是事兒,唯有青絲玫瑰,她實在吃不下!
等攢了一大碟,就往進寶跟前一遞,進寶端著碟子,呼嚕幾口吃完。
李綺節粲然一笑:「進寶,難為你了!「
進寶一抹嘴巴,憨憨一笑。
李大伯白天去裡長家走了一遭,吃醉了酒,回到家裡躺倒就睡。
周氏讓劉婆子剖開一隻黑皮大西瓜,分一半放在籃子中,再把籃子吊在後院的水井裡,這是留給李大伯明天吃的。剩下一半西瓜讓李綺節和李昭節、李九冬三姐妹分了,周氏自己不吃——她嫌西瓜有腥氣。
西瓜據說是從南直隸蘇州府引來的有名瓜種,一隻要價五百錢,比普通西瓜貴四倍,瓜皮極薄,瓤肉又脆又沙。
李綺節吃火腿肉有些吃傷了,西瓜冰鎮爽甜,正好解膩,臨睡前不小心多吃了幾瓣西瓜。到了晚上,難免腹中作怪,頻頻起夜,一整夜都睡得不踏實。
醜時一刻,依稀聽見間壁朱家一陣尖利的叫罵聲,似乎是朱娘子在呵斥什麼人。
李綺節從雕刻喜鵲紅梅圖屏風後面轉出來,理理裙角,在銅盆裡洗淨手,趿拉著木屐走到床邊,皺眉道:「朱娘子又在打朱盼娣她們?「
寶珠手持燭臺,站在木格窗下,側耳細聽片刻,窗上糊了細密的棉紙,夜風把朱娘子的聲音從院牆外吹進李宅,人聲模糊,彷彿隔了半里遠,聽不大清楚,她留神聽了半晌,搖了搖頭:「沒聽見朱家幾個小娘子的聲音。「
李綺節便沒再問。
翌日卯時,李綺節朦朧醒來,掀開蚊帳,光腳踩在捲雲紋腳踏上,正想喚寶珠端茶,忽然覺得一陣輕寒入骨,細紗衣袖滑下手肘,涼意順著露在外面的胳膊,一直冷到心裡。
寶珠提著一隻銅壺進門,看李綺節坐在床欄邊瑟瑟發抖,連忙道:「三娘快添衣裳,仔細別凍著了。「
李綺節打了個噴嚏,忙不迭躲進被子裡,暖了半天,還想睡個回籠覺,奈何寶珠在一旁連連催促,只得依依不捨地告別被窩,下床梳洗。
寶珠看她加了件松花綠對襟梭布夾襖,猶不放心,又讓她在外頭添了件竹根青棉綢小褂子,才放她出門。
李綺節繫上佈扣子,出得房門,迎面看到院裡土潤苔青,桂樹的葉片閃閃發亮,像是被誰擦洗過——原來昨夜落了一場雨,怪不得會這麼冷。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