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原點(二十三):一棵白樺(第1/1 頁)
“在我的窗前,有一棵白樺,彷彿塗上銀霜,披了一身雪花。毛茸茸的枝頭,雪繡的花邊瀟灑,串串花穗齊綻,潔白的流蘇如畫……”
有段時間,我迷戀上了四年級下冊語文課本上的這首詩。原來除了古詩,現代詩也可以如此押韻動聽,每一個字都如此優美。於是,我常常對窗發呆,想象著有一棵潔白的白樺在窗前挺立——當然不可能在八樓的視窗出現,即便是北方的高大喬木。課本上的插圖過於抽象,真正的白樺又是怎麼樣的呢?
可以肯定的是,窗前的白樺枝葉如霜似雪,悶熱的夏天剎那傳來一股清涼,時間變得不那麼漫長,很快迎來了我期盼已久的暑假。
對於上學的孩子來說,肯定也是無比期待暑假,代表著擺脫枯燥的課堂和繁重的作業,可以盡情地玩耍。對於困在家中放養的我,五舅和鳯姨其實並沒有給我壓力,佈置的任務也很輕鬆,而且都是我喜歡的語文、地理、歷史、英語這些,餘下時間我都可以自由支配,或寫著前言不搭後語的流水賬小日記,或臨寫字帖,或背誦古詩詞、文言文。由於我熱愛學習,對於暑假的期待就與學校裡的孩子有所不同,我歡喜的是終於不用數著日子等週六日,不用躲避著對著其他住戶的視窗,陽臺的窗簾不用整日拉上,不用在有客人來的時候縮在房間裡屏氣凝神不敢發出一絲動靜……我每天都可以出去走走了,也可以隨時上天台去看風景了。
但是“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尤其大人和小孩之間。媽媽帶我出去,是帶著採購食品日用品的任務的,買好後得趕著回家做飯,一日三餐本不是易事,還要接受五舅日常的“有話直說”:
“兄姐,這個蒸魚鹽放多了。”
“兄姐,水蛋怎麼能放糖呢?又不是燉蛋。”
“兄姐,芹菜冷水鍋焯水還焯太久了,都不脆了。”
……
媽媽常常忍得淚花直冒,空閒時就單獨拉我到天台“一吐為快”:“你知道嗎,這個人真的很難服侍,又囉嗦又奄尖,忌口沒辦法,還挑食,我還得儘量避免頻繁地重複菜式,每天去市場都頭疼死……”
而我在一邊天馬行空地想,鼻子很靈的人被稱為“狗鼻子”,那麼舌頭很靈的人該怎麼稱呼?
和媽媽出去,我就是貼心小棉襖的人設,得說各種安慰的話。但其實我並不是一個很擅長安慰人的孩子,從小老成,學不會撒嬌賣萌、綵衣娛親那一套,往往適得其反,媽媽表情更難受了。這使我十分懊悔,後來遇到類似情況我就保持沉默,當個好聽眾,情緒就等媽媽自己慢慢消化了。
沉默有時真的不是冷漠,只是不懂表達。
對比與媽媽在一起的壓力,和鳯姨出去就要輕鬆一些了。鳯姨不會像媽媽,心情好時看見路邊小吃就想給我買,我還得用力捂住她的荷包阻止她,由此“壓力山大”。根本原因是鳯姨身上沒有幾個子兒。因此我們就純逛,散步、聊天、看人、看景色,我可以不用藏起對某樣新奇玩意兒的喜愛目光,不用擔心媽媽發現了欲給我買導致我在金錢和玩具之間糾結掙扎,我可以自由地欣賞,盡情地奔跑,因為不用拎菜,她一定會追上。
然而,鳯姨有鳯姨的小情緒。她常常在電話亭前駐足,想著我無法參透的心事,對我的嘰嘰喳喳也經常心不在焉。
因此,出入自由的暑假,熱鬧繁華的街市,我依然感覺只有我一人。
出去玩的心思在暑假開始的一週後就漸漸冷卻,我開始企盼茵慈表姐的到來。
無聊時,我繼續對窗發呆,“在我的窗前,有一棵白樺,彷彿塗上銀霜,披了一身雪花。為什麼白樺只有一棵?為什麼詩人只描述了這一棵?”
(注:奄尖,方言,尖酸刻薄,挑剔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