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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葬黃ju芬的日期由請來的陰陽先生確定,日子定在&ldo;頭七&rdo;那天(人去世後的第七天);墓穴的位置也是陰陽先生給勾的。祝義和要把去年才給自己買來的一副上好的松木板給兒媳做棺材,呂桂香不情願,她說:&ldo;給娃去縣城裡抬一副棺材,省心。&rdo;祝義和一聽就躁了:&ldo;你是為了省心嗎?你是痛惜那松木板,娃在人世上一場,連一副好材板也背不去嗎?縣城裡抬的棺材八面漏風,像火柴匣子一樣,能行嗎?這事兒將就不成。&rdo;呂桂香說:&ldo;不是我痛惜,你沒了,裝啥呀?&rdo;祝義和說:&ldo;我沒了,你們隨便捏就一個木匣匣子,你們沒錢,裹一張席埋了也行。&rdo;不是祝義和發了躁,呂桂香就不犟嘴了,不是的。她被老漢所感動,她知道,老漢也像她一樣疼愛兒媳,甚至比她更疼愛。她說:&ldo;就按你說的辦。&rdo;
大木匠請來了。松木板從樓上抬下來,開始做棺材。松木板是大二五的(大頭厚度2。5寸,小頭厚度是1。7寸)十頁板子。全(做)棺材前,放了鞭炮。墓是生產隊派人給打的。墓打好以後,祝義和提出來要用磚頭箍墓,呂桂香和祝永達不再攔他,呂桂香把自己攢的私房錢拿出來叫永達去買磚頭。第五天,棺材就做好了,墓也箍好了。棺材是用洋漆漆的一錠黑,棺材內和棺材外面吊上了200瓦的燈泡兒,進行烘乾。
下午,祝義和拿了一把笤帚,扛著一把鐵杴,進了公墳地。他下到墓穴中,拿鐵杴把殘留的碎磚頭渣和石頭渣清理了出來,用笤帚把整個墓室打掃得乾乾淨淨,爬上了墓穴。這項工作本來該由永達來做,可是,他不放心,自己動手來幹。坐在墓穴口,老漢流了一陣子眼淚。
黃ju芬剛去世那天,祝義和就打發族人給親戚們報了喪,散了孝布。他特別叮嚀自己的兩個女兒祝永梅和祝永婷,要給外孫子做一身孝衫,要娃們給他們的妗子穿白戴孝。他給幾家的親戚都叮嚀:兒媳沒有子女,晚輩們一定要給她穿白戴孝。
吹鼓手也是祝義和打發人請來的。
悲悽蒼涼的嗩吶聲從安葬的前一天下午一直吹到安葬的那天午後,低沉憂傷的哀樂把整個松陵村吹得流淚了。似乎是,人生的悲涼和莊嚴全都交織在哀樂聲中,這哀樂聲把不少莊稼人吹靈醒了,好像他們自己的人生、生命和生活與這音樂有著絲絲縷縷的牽掛;似乎是,當人們從人世間離開時,留下的只有那能夠喚起使人悲痛不已的哀樂聲了。悲傷的氣氛籠罩在整個松陵村,尤其是那些扯著棺材上的幾丈白布啼哭不止的娃娃們,惹得松陵村的女人們不住地淌眼抹淚,扼腕嘆息。
當天傍晚,祝永達從墓地裡燒紙回來之後,祝義和拿著一卷子燒紙,進了公墳地。老漢一進兒媳的新墳地就&ldo;哇&rdo;地一聲哭了,他撲在兒媳的墳前頭,點上了燒紙,一張一張地燒著。他一邊抹眼淚一邊用樹枝兒撥弄著紙灰,那紙灰在墳墓上空不停地飛舞、飛旋、飛翔、飛躍。紙灰並沒有帶走老漢的哀傷和哀痛。老漢從內心裡疼愛這個言語不多、柔弱靦腆、一副病容的兒媳婦。他目睹著兒媳婦在這個家裡受了四年疾病的折磨。他不止一次地責備自己,不該讓兒子和黃ju芬完婚,他明白,這樁婚姻加快了她離開人世間的速度。他把責任攬在了自己身上,痛心地譴責自己痛罵自己折磨自己。幾天來,強忍著悲痛,把滿腹的心事深藏著,一口一口地吞嚥著白髮人送黑髮人的苦楚。
說起來,當初,祝義和也是出於無奈。
祝永達剛過了二十歲,祝義和就開始給他張羅媳婦,在松陵村,像祝永達這樣的地主富農的娃,打了光棍的有好幾個。祝義和也試圖讓祝永達到山裡去給人家當上門女婿,但作為父母的獨子,祝永達寧肯沒媳婦也不願意離開父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