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部分(第3/4 頁)
隊伍已經沿馬路走了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訊息,代超只好一個人守著秘密,不敢透露半句。第二天,他揹著譚斌去了關王廟的臨時戰地醫療所,醫生把代超拉到一個偏僻無人的角落,確鑿無疑地告訴他:“是麻風病!”至於治療方案,醫生也給出了果斷的結論:“立即火化!”見代超露出猶疑不決的痛苦神情,醫生補充說道:“這瘟疫與日本鬼子一樣可惡,足以毀村滅族。”
來自先祖的智慧深埋在譚斌的潛意識裡,他本能地覺察到瘟神在村中製造的詭異氣氛。一些人悄然外逃,另一些人則乾脆閉門關窗足不出戶。那是一個萬物齊喑的不祥之夜,連夜鳴的昆蟲和小動物也都異常地安靜,李秀請來朱即師傅為孫子舉行例行的招魂儀式。吳芙強忍著悲痛張羅晚餐,還破例允許兒子開了酒戒向朱即師傅敬酒以答謝菩薩的保佑。朱即師傅諄諄善誘,與譚斌促膝談心,想法讓他多喝快醉。誰也不敢也不忍心直面生離死別的現實,家人一個接著一個用早已編好的自以為天衣無縫的藉口退去了。當屋裡只剩下朱即師傅和譚斌兩人時,譚斌立刻證實了心中的猜疑:這是一場生死之宴。
小譚斌決心為生存而戰,他成功了,儘管事實上沒有誰知道箇中原由。朱即師傅在倒地之前大著舌頭坦陳了一切。帶著對生的眷戀,對家族的怨恨,譚斌很快消失在夜空下馬路上的難民潮中。半夜時分,醉眼朦朧的朱即師傅甦醒後如期點燃了為譚斌準備的篝火。當驚心的鞭炮聲在曬穀坪響起時,三個女人的嚎啕聲幾乎同時從三個不同的窗戶傳出來,引發了此起彼伏的雞鳴,鬧死了瞌睡蟲;還驚落了閻王手中的判官筆。
朱即師傅踉踉蹌蹌地圍著火堆轉圈,不停地撒米、燒紙、念偈語。他是如此的嚴肅認真,如法如儀,除了他自己,不會有任何人懷疑這一切不是在為亡魂超度,而是在為生靈餞行。最終,他忍不住輕輕唸叨:“走吧走吧,你將離自由和健康越來越近。”
朱即師傅隨手鏟了兩把滾燙的灰燼和半截燒剩的木棍,放進臨時釘裝的一個杉木函中,趁天未全亮,背上老虎山埋了。為了後輩們不致小看這虛無的祖先,他還特意把封土堆弄得與前輩的墳墓一樣大一樣挺。下山後,他勸慰李秀不必傷心,說譚斌已往生彌勒淨土去修行了。
代超對教書徹底失去了熱情,在他心中,譚斌是唯一有學習天賦的學生。其他孩子全是優秀獵人的苗子,哪怕把典籍燒成灰灌進他們的肚子也成不了大器。特別是抬打與禾機還在蹣跚學步,就彼此糾纏、打鬥不休,令人絕望的該隱與亞伯現象已顯露端倪。 。。
(十六)發酵的知識
代超常常流連在孤獨的惡夢深處,看翠鳥一頭栽進巴足塘中不再露出水面,聽青蛙在金環蛇嘴裡聲嘶力竭地哀鳴。有一次,他遇見一位赤|裸的女人,居然沒有產生一絲邪念,還衝上去扯住她的頭髮將其摔倒在地,展開肉博。唯一的原因便是那女人不叫仙丹而是給自己取了一個令人髮指的名字叫道德。午夜醒來,嫩芽破土的細碎動靜和良心萌動時的遲疑掙扎攪得他睡意闌珊,他對深不可測的人心失去了興趣,起身到曬穀坪裡仰望星空,妄想用肉眼分辨恆星和造父變星。他翻來覆去地想象宇宙的幾何空間到底有多大,宇宙的那邊是什麼,世界是平直的還是閉合的。這種無限而永恆的漫天思緒令他頭昏,直至肚子絞痛卻始終無法釋懷。他輾轉在文學世界與現實生活重疊的那一小塊天地裡倍感侷促憋屈,呼吸困難。念茲在茲,都是那易斷之弦,不醒之酒。他變得如此脆弱又多愁善感,總覺得倒映在巴足塘中的興安村比現實中的更真實也更清華雅淡。松濤漫過,他聽到了莊子粗獷豪邁的笑聲。夜幕降臨,他相信這是陰河淹沒陽世的黑色洪澇,裡面充斥著無數的陰謀和罪惡。
偶爾踩到大便他也不氣不惱,還會浮想聯翩,感念今生這一坨坨臭名昭著的穢物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