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第1/2 頁)
這個獨居於摩崖洞的僧人,曾有過一段不為人所知的隱秘往事。他本出身於一個末代皇室,帝之幼子,聰敏早慧,過目能誦。在他六歲那年,國為大魏所滅,他僥倖存活,與比丘結緣,成為了一位來自天竺的高僧的嫡傳弟子,從此割斷紅塵,改名無生,取無生無滅真諦之意。多年之後,高僧圓寂,那時,無生雖年紀尚輕,卻已得禪學衣缽,精通梵文,造詣高深,聲名遠揚,長安護國寺也慕名,派了使者請他入寺主持講經,然他舍了一切,踏上了他的前行者曾走過的那條苦行之道,風沙砥礪,西行漫遊。
三年前,他終於帶著所得的經文東歸,隨一隊商旅同行,不料經過這一帶時,遭遇到一夥狄國遊騎的劫掠。同伴紛紛被殺,狄人見他是比丘,暫留了性命,卻肆意加以凌辱。正當生死攸關之際,是姜含元帶著士兵如神兵般從天而降,將他救下,帶到了這個地方。傷好後,他停下了腳步,棲身在這個不知名的先人所留的摩崖石窟裡,一邊繼續修行,一邊翻譯經文。這個獨居城外摩崖洞的比丘,不但精通梵文,亦通藥理,時間長了,周邊民眾慢慢傳開訊息,便時常有人來此找他看病。他從不推拒,後來還將石窟闢出一角,專門用來存他跋山涉水採來炮製而成的各種草藥。便這樣,一晃,竟已三年之久了。
窟內的陳設,和姜含元上回來時見過的一樣,分毫沒有改變。除了那些草藥,便是一幾,一燈,筆墨紙硯,再一石榻,榻上一領薄薄麻被,一口陳舊藤箱,窟外另有一處簡陋火坑,用以煮食燒水,旁貯幾袋口糧。
這便是全部了,一個人得以維繼生命的最原始的需求供應。
這地方的唯一豐盛,便是那一冊冊堆疊而起的梵文經卷,整整齊齊,一塵不染。可見主人平日愛護的程度。
姜含元曾讓舅舅每隔段時日派人送些補給過來,卻被無生婉拒,讓她不必為此掛心。他飲食簡單,倘若入定打坐,可七天七夜不飲不食。他笑著說,即便自己沒有勞作採摘,光是靠著那些來他這裡看過病的淳樸城民不時送來的食物和口糧,便就足以果腹了。
姜含元知他澄心空空,天龍護念,所求不是這些凡人的身外之物,後來便也未再提過了。
無生盤膝坐於石窟內的那張案幾之後,就著青燈,譯著經文。姜含元靠坐在摩崖窟的洞邊,望著遠處雪山頂上的那縷白日餘光。當黑暗徹底降臨,雪頂消隱,她整個人也被籠罩在了黑夜裡。
「無生,你知道嗎,我要嫁人了。」她忽然說道。
無生那執筆的手在紙捲上微微一頓,一個墨點從筆尖滴落。他抬頭,看了一眼坐在窟口的那道青色的背影,慢慢地,低頭,就著方才的那個墨點繼續落筆。墨點消失。
「是嗎?」他應答。
「是的。我以前見過那個人的。在我十三歲的時候。那時他也年少,我見他彷彿愛笑。」
「無生,你見過晴天之時,來自雪山的風吹皺鏡湖,湖水泛出層層漣漪的景象嗎。這就是他笑起來的感覺。」
僧人再次停筆,思索了下。
「小僧未曾見過。」他沉聲說道。
「你何日有空,可以去看看。湖水非常美。當然了,他必早已忘記他見過我。其實莫說他了,便是我,倘若不是這回他向我父親求親,我也早已經忘了。畢竟,那是多遠之前的舊事了。誰總會整天記著從前的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你說是吧。」
「將軍說的是。」
無生在她身後繼續低頭譯著經。油燈的昏光微微搖動。
「無生,你知他為何娶我?」她悠悠的聲音再次傳來。
「想必總有他的理由。」無生應道。
「是。他以天下為棋枰,上有宏圖和大業。我是他枰上的棋子。但是我卻願意為他去做一個馬前卒,心甘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