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嘆著咕嚕著那狗女人血氣真旺吶。
我設想陳寶年在剎那間為女人和生育惶惑過。他的竹器作坊被蔣氏的女性血光照亮了,掛在牆上吊在樑上堆在地上的竹椅竹蓆竹籃竹匾一齊聳動,傳導女人和嬰兒渾厚的呼喚撞擊他的神經。陳寶年唯一目睹過的老大狗崽的分娩情景是否會重現眼前?我的祖母蔣氏曾經是位原始的毫無經驗的母親。她仰臥在祖屋金黃的幹糙堆上,蒼黃的臉上一片肅穆,雙手緊緊抓握一把幹糙。陳寶年倚在門邊,他看著蔣氏手裡的幹糙被捏出了黃色水滴,覺得渾身虛顫不止,精氣空空蕩蕩,而蔣氏的眼睛裡跳動著一團火苗,那火苗在整個分娩過程中自始至終地燃燒,直到老大狗崽哇哇墜入幹糙堆。這景象彷彿江邊落日一樣莊嚴生動。陳寶年親眼見到陳家幾代人贍養的家鼠從各個屋角跳出來,圍著一堆血腥的幹糙歡歌起舞,他的女人面帶微笑,崇敬地向神秘的家鼠致意。
一九三四年我的祖父陳寶年一直在這座城市裡吃喝嫖賭,潛心發跡,沒有回過我的楓楊樹老家。我在一條破陋的百年小巷裡找到陳記竹器店的遺址時夜幕降臨了,舊日的昏黃街燈重新照亮一個楓楊樹人,我茫然四顧,那座木樓肯定已經沉入歷史深處,我是不是還能找到祖父陳寶年在半個世紀前浪蕩竹器城的足跡?
在我的已故親人中,陳家老大狗崽以一個拾糞少年的形象站立在我們家史裡引人注目。狗崽的光輝在一九三四年突放異彩。這年他十五歲,四肢卻像蔣氏般的修長,他的長相類似聰明伶俐的猿猴。
楓楊樹老家人性好養狗。狗群寂寞的時候成群結隊野遊,在七歪八斜的村道上排洩烏黑髮亮的狗糞。老大狗崽終日挎著竹箕追逐狗群,忙於回收狗糞。狗糞即使躲在數裡以外的糙叢中,也逃脫不了狗崽銳利的眼睛和靈敏的嗅覺。
這是從一九三四年開始的。祖母蔣氏對狗崽說,你拾滿一竹箕狗糞去找有田人家,一竹箕狗糞可以換兩個銅板,他們才喜歡用狗糞肥田呢。攢夠了銅板娘給你買雙膠鞋穿,到了冬天你的小腳板就可以暖暖和和了。狗崽憐惜地凝視了會自己的小光腳,拾頭對推磨碾糠的娘笑著。孃的視線穿在深深的磨孔裡,隨碾下的麩糠痛苦地翻滾著。狗崽聞見那些黃黃黑黑的麩糠散發出一種冷淡的香味。那雙溫暖的膠鞋在他的幻覺中突然放大,他一陣欣喜把身子吊在孃的石磨上,大喊一聲,&ldo;讓我爹買一雙膠鞋回家!&rdo;蔣氏看著兒子像一隻陀螺在磨盤上旋轉,推磨的手卻著魔似地停不下來。在眩惑中蔣氏拍打兒子的屁股,喃喃地說,&ldo;你去拾狗糞,拾了狗糞才有膠鞋穿。&rdo;&ldo;等開冬下了雪還去拾嗎?&rdo;狗崽問。&ldo;去。下了雪地上白,狗糞一眼就能看見。&rdo;
對一雙膠鞋的幻想使狗崽的一九三四年過得忙碌而又充實。他對祖母蔣氏進行了一次反叛。賣狗糞得到的銅板沒有交給蔣氏而放進一隻木匣子裡。狗崽將木匣子掩人耳目地藏進牆洞裡,趕走了一群神秘的家鼠。有時候睡到半夜狗崽從糙鋪上站起來,踮足越過左右橫陳的家人身子去觀察那隻木匣子。在黑暗中狗崽的小臉迷離動人,他忍不住地攪動那堆銅板,銅板沉靜地琅琅作響。情深時狗崽會像老人一樣長嘆一聲,浮想連翩。一匣子的銅板以澄黃色的光芒照亮這個鄉村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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