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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宋諾夫每走一步所看到的景象,都使他想起昨天這裡還是一個滿員的炮兵連。他走過一個個發射陣地,走過光禿禿的、象是被大鐮刀削平了的胸牆,走過彈痕累累的被擊毀的大炮、一堆堆亂土和黑洞洞的彈坑;他又走過了裘巴利柯夫的發射陣地‐‐亂糟槽的陣地上沉重地壓著一輛德國坦克。現在他清楚地想起了昨天在轟炸前來到這裡的情景,他還記得跟炮兵連長有過一次短短的談話‐‐這連長是個小夥子,象在學校裡上操那樣,軍容嚴肅,說話堅決,並且跟一位有名的將軍同姓。
&ldo;看來,在這些發射陣地上打坦克的,就是那個小夥子指揮的炮兵連吧?&rdo;
不知為什麼,他又聯想到自己的兒子,想起他們在醫院裡的最後一次會面,想起他出院後妻子對他的無情責備:怪他拿不定主意,不肯設法把兒子帶到自己的集團軍裡服役‐‐她覺得那樣會好些,會安全可靠些。一霎時,他想像兒子當上了連長,就在那個步兵塹壕裡同兩名活下來的戰士待在一起;或者就在這兒,在這經過了一場狂轟爛炸、每一米土地都毀壞得不成樣子的炮兵連陣地上。他放慢腳步,想喘口氣。他感到胸口鬱悶,便解開了使他透不過氣來的皮襖領子上的風紀扣。
&ldo;喘口氣……一切就會過去的,不能再想兒子的事啦,&rdo;別宋諾夫竭力告誡自己,身子卻越來越重地倚在手杖上。
&ldo;立正!將軍同志……&rdo;
他停住腳步,一眼看到四個炮兵站在面前,他們旁邊是全連僅剩的一門大炮。他們身上的大衣又黑又皺,髒到無以復加的地步。炮位上有一小堆快要熄火的箕火,旁邊鋪著一塊帆布,上面放著一隻保溫瓶和兩個背囊,傳來一股伏特加的氣味。
四張飽經風霜的臉上滿是斑斑點點的黑灰,凝納著發黑的汗水,四雙眼睛顯閃著病態的光,他們的袖口和帽簷上也都沾滿了火藥的煙塵。
看到別宋諾夫以後輕聲喊出&ldo;立正&rdo;口令的那個中尉,身材不高,態度從容,但是臉上帶者憂鬱的神情。他跨過了炮架,微微挺起胸膛,舉手敬禮,準備報告。
別宋諾夫驚奇地打量著他,總算認出來了。這不是那個名字好記的炮兵連長,而是另一個中尉,好象是個排長,別宋諾夫也曾見到過他。記得他在&ldo;密塞爾希米特&rdo;空襲後曾跑到會讓站找自己的炮長,當時,他心慌意亂,不知道上哪兒去找。
別宋諾夫用手勢阻止了報告,繼續辨認中尉的特徵:他有一對神情憂鬱的灰眼睛,嘴唇乾裂,臉頰消瘦,鼻子尖尖的,軍大衣上的紐扣掉了,下擺上粘滿了棕黃色的炮彈油,領章的琺瑯質脫落了,上面蓋著一層雲母似的白霜。
別宋諾夫說:&ldo;不用報告……我都明白。我在車站上見過您。我記得炮兵連長的姓名,但是把您的給忘了……&rdo;
&ldo;第一排排長中尉庫茲涅佐夫……&rdo;
&ldo;那麼,這些坦克是你們連擊毀的?&rdo;
&ldo;是的,將軍同志。今天我們向坦克開過火,可是我們只剩下七發炮彈……坦克是昨天擊毀的……&rdo;
庫茲涅佐夫按照條令上的要求,儘量以鎮定有力的音凋說話,在他的聲音和目光裡都流露出通常年輕人所沒有的那種憂鬱和嚴肅的表情。他在一位將軍面前絲毫不顯得膽怯。這個象大孩子似的排長好象經歷過生死攸關的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