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昇平回視,與李世民對望,四目相對,不捨,懊悔,絕然,悲慟,道不盡多少情緒夾雜其中,似一把利劍劃在地面生生將二人分開。
“不許走!”李世民蹩眉,執著堅持。
“秦王殿下真會說笑,本宮還能往哪兒走?如今我楊家父子兄弟皆死在秦王殿下兄弟的手上,楊鸞此刻也只剩半條命而已,天下之大,楊鸞卻不知走出大唐宮闕該邁哪隻腳,秦王殿下何懼之有?”
李世民緊握牽住昇平衣角的手,久久才能提起力氣:“不許再說了,無論怎樣,我都不會放你走。”
“哪怕,本宮會因此恨你終生?”昇平抬頭凝視李世民雙眼。
“是,哪怕會恨我終生,我也會不擇手段留下你!”李世民堅定回答。
“好。秦王殿下果然有氣度。敢問秦王,來日大殿冊封本宮時的封號是貴妃,還是賢妃?”昇平肆意冷笑,眼底已經蘊滿淚水。他明知她容不得自己頭頂任何妃子封號,卻不能給予任何許諾,為何還執意不肯放她離開?
無以回答的李世民,聲音越發低啞:“阿鸞,你不要逼我!”
昇平笑了,邊笑,邊回身向前走去,邊走,淚水邊順著臉頰肆意流淌。
李世民即便如此仍不肯放手。
不肯回頭的昇平伸手將自己身前絲絛解開,暗絆鬆掉,一件長衣由他拽得輕輕飄落在身後,她則繼續木然直行,直至背影消失在側殿門口。
李世民定定看著昇平蕭索背影,對此結局根本無言以對。
李世民,若你註定一生無力許我尊貴,就不該,惹我傾心。
長孫無忌所說的再進一步,即是讓李世民逼父皇李淵就此退位。
若能將皇權獨攬在掌心,怎還有人膽敢妄談玄武門伏擊,有怎還有人膽敢非議新帝罔顧兄弟親情?
李世民知道長孫無忌話中意思,也知道當下唯有此舉可行。但心中仍是記掛昇平,對殿門外等信的侍衛視若無睹,整個人陰沉面容無人敢催。
直至丑時三刻,昇平方才面無表情的由殿內出來,她已經卸掉髮鬢間的奢靡髮飾,身著素衣白絛一身孝裝,散亂髮髻的她微紅雙眼立於李世民面前,雙眼不肯直視。
“事已至此,秦王不能功虧一簣,天下人尚且等著看這場好戲,秦王殿下還是屈尊成全吧。”昇平艱難開口,不等李世民表示贊同立即轉身領行,李世民怔怔也隨即起身黯然隨往。
東宮殿門外一干人等見兩人出門,悉數惶然閃至一旁,匍匐跪倒,殿門外車輦早已備好,昇平卻輕身繞過車輦向兩儀殿徒步而行。
行至東宮門口,昇平回首張望,朱簷紅牆掩埋她近一年的美好時光,風冷月清似那段不堪回首的冰冷記憶,還給她瑟瑟感受。
太子建成,以及東宮,皆是昇平記憶中的一角。或痛苦,或迷離都難忘記。
“把……太子殿下送往兩儀殿門口。”昇平黯然提及李建成,嗓音有些低啞,原本低泣過的雙眼在宮人們瞧去彷彿更有些洇紅。
李世民沉色,隨意喚過內侍領命去做。昇平又木然繼續向前走去,李世民深邃目光始終追隨她輕嫋身影,沉氣繼往。
兩儀殿與東宮實則只有一牆之隔,跨過東宮宮門抬頭便是兩儀殿廣場,一道朱漆深門,隔離生死兩重天。東宮宮門內仍是安靜平穩,東宮宮門外已經血腥氣息撲面而來直嗆人肺腑,在兩儀殿旁,如山高的太子東宮侍衛屍首被疊在一起,像極了大隋宮傾時那些被北族人殺掉的侍衛。他們的樣貌無人記得,他們的屍身也必然被熔合焚燒,他們受害於宮變宮傾,卻也無人為之惋惜痛心。
大隋宮傾時,昇平不曾直面血海屍山,今日她由蜿蜒成河的血地上踏過,只覺得黏稠血跡蹭滿逶迤在地的蕾珠裙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