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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方道：&ldo;你一個女人，為何一身男裝？&rdo;祈太太忙笑道：&ldo;跑出來的時候衣裳撕爛了，穿不住，好歹從水裡撈出來幾件。如今也管不了什麼體統了。&rdo;文書撇嘴笑笑，手上筆管子勾住蘇顏華下頜往上一抬，又道：&ldo;長得蠻水靈。&rdo;說著忽然提了腔調：&ldo;她是你什麼人？&rdo;祈太太道：&ldo;是我孫媳婦。年前剛過門，如今正懷著三個月身孕。&rdo;一面說，一面陪著笑，輕輕將筆管從蘇顏華下頜移開去。

那文書皺著眉搖搖頭，又一指蘇顏華身後香微道：&ldo;她是誰？&rdo;祈太太道：&ldo;這是孫媳婦孃家裡帶來的陪嫁丫頭。&rdo;香微先前去了髮簪，滿頭烏髮只得披散下來，她嫌妨礙，便在船上尋了根糙繩胡亂綰著。那文書湊近瞧了一眼，見她雖是一臉倦容，卻也頗有顏色，便點頭一笑，忽然對身後衙役道：&ldo;就是她了，帶走！&rdo;蘇顏華渾身一戰，反身便將香微牢牢抱住‐‐這短短几日，她失了同興，又失了父親棺木，萬萬不能再失了香微！

祈太太也作勢驚了一下子，搶上來就拉蘇顏華，一面道：&ldo;作死！她身上有疫病，如今正燒著。你不要命，我還要抱重孫子呢！&rdo;文書一聽疫病兩字，唬得往後一跳，愣了愣卻又回過神來，道：&ldo;這才幾天功夫，哪裡就出來了疫病？&rdo;又轉身對後面衙役道：&ldo;去探她額頭。若是扯謊，哼，管叫你們知道我的手段。&rdo;衙役們推推搡搡，好半晌方有一個上來捱了挨香微額頭，旋即彈開手叫道：&ldo;燙的，燙的！&rdo;餘下幾人連忙閃在一旁，對那人道：&ldo;還不快去洗手，看染上了，你死不死呢。&rdo;那人連忙哭喪著臉自去了。

那文書鐵青了臉，&ldo;啪&rdo;的一聲合上登入名冊，夾在腋下。想了想忽又咳了兩聲笑起來，嘆口氣對祈太太道：&ldo;這也是上面大人的嚴令，&rdo;說著一面拱手：&ldo;多有得罪。&rdo;

嚴令？祈太太怎會不曉得這當中關竅所在！想當年，自己十二歲入眠春館陪酒賣笑，便是因著家鄉連年大旱，顆粒無收，官府卻頒下嚴令加抽三分田賦，父親交不出，只得將自己抵給官家。青樓十載，也曾聽官大人們酒後胡言，只道是災年在他們眼裡卻是豐年！工部、戶部撥下來的救災款子、皇帝蠲免去的地丁額賦、災民身上搜刮的民脂民膏，在他們眼裡都是進項！嚴令‐‐祈太太面上一笑，從良二十年，她從一個姨娘苦煎苦熬到今天，也算是個有福的。她以為後半輩子就這麼安安穩穩過了，可到底又叫她遇上了。

那文書見祈太太笑容滿面，頓一頓又道：&ldo;這位太太，瞧你們這一家子，一個有孕，一個有病，都須得養著。讓你們和那起子窮鬼混在一處，我實在於心不忍。&rdo;他向左右略張了兩眼，壓下嗓子道：&ldo;實不相瞞，上面大人有令，凡外地來允州客商，人地生疏，大人特為體恤，安置在建興城中。如今只消我向上面大人回稟一聲，保管太太一家人溫飽無憂。&rdo;

祈太太聞言眼睛一亮，拉著那文書手道：&ldo;大人若保得了我祖孫三代，可算是功德無量！咱們祈家絕薄待不了您，咱們世世代代記得您的大恩！&rdo;說著彎腰除下左腳穿著的繡金福字履，伸手進去在鞋底一摳，竟摳出一張紙來，攤在手上讓那文書看。文書見是一張田契，不禁眉開眼笑，引著祈家眾人往北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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