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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首詩不短也不長,李潼念誦極慢,畢竟一邊要回憶,一邊還要生拼硬湊,所謂生吞白居易,活嚼韓退之,合轍押韻與否還在其次,關鍵是要表達出那強烈熾熱的跪舔之心,我爸知錯了,求奶奶再愛我一次。
第0006章 人盡敵國
一首慈烏詩吟詠完畢,房間中久久沒有別的聲音。
上官婉兒從女史手中接過一份錄書,持卷細讀良久,特別是那一篇《慈烏詩》。她之所以能夠被收留禁中待詔聽用,很大一方面的原因也是詩文方面造詣不淺,賞鑒更是最基本的稟賦之一。
詩篇乍一入眼,上官婉兒眉梢便忍不住微微一顫,生出的第一個念頭則是懷疑。故太子李賢詩作雖然不多,但她也曾欣賞過幾篇,與眼前此篇很明顯是截然不同的文義風格。
當然這也不是不可解釋,際遇的變化,心境的流轉,都能造成文風的轉變。而李賢命運則更是跌宕,堂堂的大唐儲君成為被廢黜外貶幽禁庶人,際遇可謂雲泥之判,由此文風漸改,洗去藻麗,遠於浮華,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拋開風格轉變,這首詩問題還是不小,因情而入,由物及人,可以看到前半篇都是平鋪緩進,平實且物情漸摯,但是當轉入人身上時,則就變得跳脫紊亂,反覆牽強,頗有拼韻強成之嫌,至於尾句請封曾參,更可謂意旨大脫,獨成孤題,若是將之抹去,反而能夠促成詩意的完整。
當然,若從單純賞鑒的角度去品評這一首詩作,其實也是脫旨。
假定少年李守義所言都是真的,這一首詩的確故太子李賢傷感所作,那對尋常人而言由孝子悲物慚己傷情繼而為先賢正聲的牽強詩意,的確可以歸為天家家事,意旨非但不脫,反而有了一個跳升,因為這是實實在在能夠做到的事情。
上官婉兒反覆低吟,思緒卻已經發散悠遠。
故太子李賢與太后母子積怨已是久遠故事,她雖然不夠資格涉事其中,但也曾經作為一個見證者,詩作後篇意旨的凌亂,更讓她不由得想起那個青春銳意的身影,在飽受挫敗之後心境的崩壞與凌亂,他的彷徨與掙扎仍然躍在紙上,終究還是不得不低頭,哀乞垂憐舐犢。
將紙卷輕掩,上官婉兒呵出一口氣息。這是一首入情之作,而所述之情又是人間乖戾,遠不同於尋常慈母孝子,推字觀情,若非本就身在其中,誰又能夠洞徹優劣?
她從心裡已經認定了這應是李賢所作,因為無論前篇的平實,還是後篇的凌亂,那都是感觸之言,遠非李守義一個十幾歲的少年能夠閱歷經深。若是尋人代筆,若能有前篇的水準,便絕不會有後篇的情意浮亂。
但就算是有了這樣的認知,對於少年李守義是否真的魂遊陰府、與其父歷遍寒暑,上官婉兒仍持保留態度,因為這實在太離奇。即便有詩篇為證,也不排除是李賢臨死之前口述子誦,留給兒輩乞活之用。
不過,上官婉兒態度如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后對此看法如何。
無論此事當中多少離奇,有了之前醫官、宮婢的證詞,再加上太醫署醫博士的作證,如今又有了少年李守義口述故太子李賢遺作,這已經形成一個完整的事情脈絡。至於當中亂力怪神的玄奇,那不是凡人能夠審斷清楚的領域。
所以搜證進行到這一步,上官婉兒已經可以返回上陽宮復命了。
她也不願再長時間的面對永安王,少年雖然看上去柔弱無害,但卻讓她有種心悸危險的感覺,這或者只是身為女人一種說不清楚的直覺,但也足以讓她對少年李守義敬而遠之。
只是在起身告辭,見到李守義一如此前送出那位沈博士一樣姿態時,上官婉兒還是忍不住心中一動,趁著女史們不曾注意之際,對李守義低語道:「但得先王遺篇,餘者無需多言。」
李潼聽到這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