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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錢;為了給父親治病,也需要錢,然而,家境已經是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唯一的辦法是靠變賣衣服和首飾來維持。於是,魯迅幾乎每天都到當鋪裡去,把衣服或首飾送上比他高出一倍的櫃檯,在輕蔑的眼光中接過了一點可憐的錢,然後再到藥店裡,在和他一樣高的櫃檯前,給久病的父親去買藥。在家庭沒落的淒涼氣氛中,這種愁苦掙扎的滋味是難受的,他不能不感到這人世的痛楚與冰冷。
周伯宜得的究竟是什麼病,前後診治了兩年,竟沒有一個醫生說得清楚。他開始時吐血很兇,家裡人根據庸醫“醫者意也”的說法,趕緊在墨海里研起墨來給他喝,據說因為血是紅的,墨是黑的,黑色可以沖掉紅色。這樣,弄得他喝得滿臉漆黑。碰到這種庸醫,當然等於是見鬼。後來,周伯宜的病情更加惡化,水腫也逐漸厲害起來,輾轉請來了當時的名醫何廉臣,診費自然也是很貴的,開的“藥引”卻更加古怪,他開得最平常的是“蟋蟀一對”,難的是“要原配,即本在一窠中者”,隨便捉來的雌雄兩隻是不能算數的,也許是不合“貞節”而被取消了做藥引的資格。魯迅弟兄為了尋找這種藥引,就到“百草園”的菜地裡,拚命地翻土塊,好不容易找到了同居在一起的蟋蟀,不過土塊一掀開,它們就蹦跳開了,弟兄兩人便分頭追趕,如果只捉到一隻,就不能構成原配的一對,只好把捉到的這一隻也放走了。
家道中衰(9)
何廉臣看到病人水腫,便說這是一種鼓脹病,於是按照“醫者意也”的萬應藥方,開出一種更奇怪的“敗鼓皮丸”,這是用打破的鼓皮做成的。既是鼓脹,那麼用打破的鼓皮做成丸藥,想來必定可以克服了。這樣荒唐的醫術,當然無法救治周伯宜的病。
何廉臣還提議服他的一種靈丹,說是點在舌上,一定可以見效,“因為舌乃心之靈苗”。周伯宜早已對他的治療喪失了信心,只是輕輕地搖著頭。經過名醫們兩年來的擺佈,周伯宜的生命終於熄滅了,那時魯迅就在父親身旁,他親眼看著這盞生命之燈熄滅的慘象,心裡留下了永久的傷痛。
父親死時,魯迅才十六歲。十六歲的少年不得不和他心情沉重的母親一起,忍著極度的悲痛,艱難地支撐著這個迅速崩潰了的家庭。為了營救祖父,他家裡的四五十畝水田已賣掉不少;為了給父親治病和辦理喪事,又將餘下的水田全部賣掉了。原先仕宦之家的興旺和繁盛,一部分隨著祖父關進了昏黑的監獄,一部分隨著父親埋入了寂寞的墳墓,現在只剩下困頓、貧窮和悲涼。
從這時起,魯迅靜悄悄地、淒涼地告別了天真的年代,再也無心在孩子的世界裡嬉鬧了。他倒是常常到堂房的叔祖母子傳太太那裡,和他們夫婦閒談,以排遣自己的憂愁和煩惱。有一次,他說起有許多東西需要買,就是沒有錢。子傳太太便慫恿他說,“母親的錢,你拿來用就是了,還不就是你的麼?”魯迅說母親已經沒有錢了,子傳太太說可以拿首飾去變賣;魯迅又說首飾也沒有了,子傳太太接著說:“也許你沒有留心。到大廚的抽屜裡,角角落落去尋去,總可以尋出一點珠子這類東西……”魯迅覺得她的話裡似乎有些惡意,便不到那裡去談天了,但是不到一個月光景,就聽到一種流言,說他已經偷了家裡的東西去變賣了。聽了這流言,魯迅感到很氣憤也很寒心,有如掉在冰水裡一樣。
父親去世後,魯迅就代表自己的一家,和族中的十多戶人家議事。這些名分上是長輩的人們,常常譏諷和欺侮魯迅。有時候,當大家公議這一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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