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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出來,彷彿在譴責所有看到她的遺容的人。
&ldo;娘啊,您一走,我就成了孤兒了啊……&rdo;西門金龍哭嚎著。上來兩個遠親把他扶到一邊去。
&ldo;娘啊,我的娘,你把女兒也帶走吧……&rdo;寶鳳用腦袋碰撞棺材邊沿,發出&ldo;嘭嘭&rdo;的響聲。幾個人衝上來,架著她的胳膊,把她拖到一邊去。年紀輕輕就花白了頭髮的馬改革抱住母親,不讓她往棺材前撲。
你妻子手把著棺材邊沿,張大嘴巴乾嚎一聲,然後雙眼翻白,往後便倒。眾人慌忙把她拖到一邊,又是揉虎口,又是掐人中,折騰了半天,才緩上氣來。
許大叔招呼一聲,在院子裡等候的木匠們,提著工具箱子走進屋裡。他們小心翼翼地將棺蓋抬上,遮住了這個死不瞑目的女人。在噼噼啪啪的蓋棺聲中,孝子孝婦的哭聲又一次掀起了高cháo。
接下來的兩天裡,金龍、寶鳳、互助、合作身穿重孝,坐在棺材兩端的糙席上,日夜守靈。藍開放和西門歡,則對面坐在棺材前面的兩個小方凳上,就著一個瓦盆,燒化紙錢。棺材後邊的方桌上,供著你孃的靈位,點著兩支粗大的白燭。紙灰飄揚,燭光搖曳,一派肅穆景象。
前來弔孝的人絡繹不絕。許大爺帶著老花鏡,坐在杏樹下的一張方桌上,一筆不苟地登記著賻金和奠禮。親朋鄉鄰賻贈的燒紙,在杏樹下摞成了一個小垛。天氣奇冷,許大爺不時地往凍僵的筆尖上哈氣,他的鬍鬚上結著白色的霜花。杏樹上的枝條,結滿了霧凇,宛若雪樹銀花。
‐‐我們在導演的批評下,儘量地節制情緒。我默唸著:我不是藍解放,我是殺人不眨眼的土匪&ldo;藍臉&rdo;,我曾經在鍋灶裡埋了一顆手榴彈炸死了晨起做飯的妻子,我曾經用刀子割去一個當面叫我外號的男孩的舌頭。慈母去世,我心悲痛,但我的哭是極其節制的,我要把悲痛埋藏在心底。我的眼淚,是極其寶貴的,不應該像自來水一樣隨便流淌。但只要我一看到春苗身穿孝服、滿面汙垢的模樣,個人的經歷便壓倒了角色的經歷,個人的情感便替代了角色的情感。又試了幾次,導演還是不滿。那天莫言也在現場,導演對他嘀嘀咕咕。我聽到莫言對導演說:赫禿子,你別那麼認真,你一定要幫這個忙,否則我跟你斷交。莫言把我們拉到一邊,對我們說:你們怎麼啦?淚腺太發達了。春苗可以往死裡哭,但你老兄哭出滴眼淚就可以了。這不是你的娘死了,這是土匪的娘死了。三集戲,你每集三千,春苗兩千,三三見九,三二得六,九六一萬五,有了這筆錢,你們就基本小康了。我教你一招,莫言又說,待會兒拍棺哭靈時,你不要把棺材裡那人想像成你娘,你娘在西門屯穿綢穿緞,吃香喝辣,享福呢!你就想,棺材裡有一萬五千元人民幣!
‐‐儘管道路積雪,車行危險,但出殯那天,還是有四十多輛轎車開到了西門屯。街上的雪被汽車尾氣汙染,化成了汙濁的雪水,接著又凍成了灰色的冰碴。車子都停在西門家大院對面的廣場上,臂上套著一個紅袖標的孫家老三在那裡指揮排程。因為怕天冷發動困難,汽車都沒熄火。司機們待在車內取暖。四十多輛汽車後部的尾氣上升,匯整合一片白霧。
前來參加葬禮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多半是縣裡的官員,少數是外縣來的西門金龍的好友。屯子裡的人們,都不避寒冷,抄著手,聚集在西門家大院前的街道上,看著眼前的熱鬧景象,並等待著出棺時的大熱鬧。幾天來西門家的人們差不多把我忘了。我夜晚與狗二哥擠在一起,白天就在院子內外走動。你兒子餵過我兩次,一次是扔給我一個饅頭,一次扔給我一包結著冰碴的雞翅。饅頭我吃了。雞翅我沒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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